我的公开课历程中，不少课，只上一遍，便找到信心，且越上越好；有些，第一次失败，后来慢慢越改越好；也有的课，只上一遍，永远尘封。今天，就让我开启尘封的记忆之门，在曾经的伤口上，撒把盐。记忆中，曾经有两节课，上得惨败。有一节，我甚至都不愿意和任何人提起。十多年前吧——因为不愿想起，所以，真的记不得是哪一年了。只记得是在广东，主办方邀请我上一节阅读课。坐在台下听课的，有四五百老师，其中一位，我的好友丁慈矿。并非没有备课。这篇课文，有很多人上过。大部分人都会抓“和”字，从和好，到不和，再到和好，围绕蔺相如的顾全大局和廉颇的勇于改错的人物形象来教。偶然，看到浙江楼翀老师上的《将相和》，抓独特的语言现象来教，上得颇有味道。楼翀老师的思路，启发了我。于是，我决定从言语形式入手，探究人物形象，试图上一节不一样的《将相和》。依稀记得，我让孩子们反复读蔺相如和廉颇的对话，从对话的语气和用词中，发现人物的特点。可是，楼翀老师的教学案例，印象太深了。我想换一个角度切入，却发现怎么切入，都别扭。所谓的从言语形式入手，探究人物形象，也成了形同虚设。最不可饶恕的是，将“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都给讲错了。下课了，慈矿一言不发，大家避而不谈。我铁青着脸，像刚被批斗过一样，一声不吭地吃饭。饭毕，慈矿对我说，庆哥，你把鲁迅评述《史记》的话说错了，是“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回到家，好几天不开心。这节课，耻辱地徘徊在心头，梦魇一样，挥之不去。后来，认真反省。这一课，之所以败走麦城，关键在于没有找到自己。只是受别人启发，却没有自己独特发现，且又不愿模仿别人。于是，就在仿与不仿间反复纠结。最后，匆匆上场，手忙脚乱，失败，就在情理之中了。此后，我一次次告诫自己，走向卓越的教师，上公开课前，一定要有独特的发现，否则，就会活在别人的阴影中。找到自己，上出自己，成为自己，才能演绎让自己满意的课。2010年，我刚评上特级教师。我应《小学语文教师》编辑部朱文君邀请，执教《狼牙山五壮士》，在江苏江阴，和刘敏威老师同课异构。参与评课的，有上海的詹丹教授。说实话，那节课，的确上得有些另类。我引入了日本鬼子向五壮士致敬，以及太平洋战争中，近万人被俘虏的史实，让学生解构文本，试图上出一点新意来。课，引起了比较大的争议。说实话，我并不认为，这节探索之课，是失败之课。因为难上，我特意叮嘱主办方，一定要找原班学生，不要几个班级组合一起的。学生一旦组合，往往彼此陌生，不愿发言。而且，我让主办方提醒学生，读三四遍课文，先看一遍《狼牙山五壮士》电影。到了现场，一看，不对!只有十来个学生，有些看起来是五六年级，有些，看起来只有二三年级大小。一问，果然是。因承办学校接到上头电话，出于双休日安全考虑，学校不得派学生到现场上课。主办方没辙，只好到临近一个辅导机构，凑了一帮“多国部队”。按照以往经验，文章读完，学生肯定会被感动的。然而，这一次，学生不但没有感动，反而吃吃地笑。大部分孩子，表情木然。还是没人举手。好吧，你们不举手，我就随机指定发言了。话筒递到学生面前，被迫站起来，不得不蹦出一两个词语。就这样，整节课，没有一个人举手。学生始终表情木然，齐读疙疙瘩瘩。上到最后，我连自己都放弃了。尴尬地说，这个地方，老师本来是要问“最后两个望望”意思有什么不一样? 现在，我来当你们吧，我来回答。生无可恋的42分钟！芒刺在背的42分钟！尴尬至极的42分钟！这节课，像个巨大伤疤，永远刻在我的记忆里。至今回想，阵阵刺痛。
后来，我在于永正先生的《教海漫记》里，读到一个鲜活的案例。那年，先生在新疆上课，遇到一班怎么提问都不回答的学生。最后，先生说，孩子们，接下来，你们跟老师读课文吧。先生走进学生中间，边教学生读书，边摸学生的小脑袋。一个一个摸过去。先生笑着说，这回，我要问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你们呢，只要举手，不用回答。接下来，我要问一个更简单的问题。这回，知道的，可以回答。慢慢地，孩子们放开胆子；渐渐地，举手的人多起来了。同样是学生不举手，于老师从学生会的开始，降低学习难度，不断鼓励，让他们享受成功的喜悦。而我呢？墨守成规，按部就班，不愿变通，结果，把自己和学生都带向了死胡同。于老师的课，心中有学生，最后学生渐入佳境，课也渐入佳境。我的课，心中只有自己，把学生弄得不知所措，课亦进入僵局。于老师心里有学生，因此，他把协助当下这群孩子学习，当做了自己的追求，因此，处处从学情出发，让孩子体验成功；而我，心里只有自己，把展示自己的精彩当做唯一的目标，不愿意改变教学设计，却最终迷失自己。平时口口声声说要“以生为本”，却在最需要“以生为本”的时候，“以师为本”，教学，怎么不走向失败呢？先生这节课，仿佛一束光，刹那照亮我曾经灰暗的心灵。忽然觉得，生命中这节“失败之课”，于我而言，意义重大。曾经的狼狈不堪，在岁月深处，何尝不是一种深刻的自我警示？！打那以后，我不再把“演绎课堂精彩”当做教学的唯一追求，而是把“协助学生学习”作为头等大事。我深深地知道，无论是家常课，还是公开课，上课的首要目的，绝不是为了展示自己，而是促进学生学习。无论遇到怎样的学生，都是必须直面的真实学情。一个眼里有学生的老师，应该根据学习起点和学习状态，对自己的教学作出相应的调整。哪怕再“糟糕”的学生，作为教师，我们都不应该埋怨他们。学生“糟糕”，正需要教师引领。孩子若是太优秀，需要老师来做啥？一个优秀的老师，应该懂得适度往后退，把展示的舞台让给学生，让学生真正站立在课堂中央。有了这节失败之课垫底，此后，我不再把展示自我当做公开课的目标。
链接阅读：
我的听课史【成长叙事1】
我的仿课史【成长叙事2】
我的磨课史【成长叙事3】
我的裸课史【成长叙事4】
我的说课史【成长叙事5】
我的评课史【成长叙事6】
我的辩课史【成长叙事7】
我的换课史【成长叙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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