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潜重洋

四十八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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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角城在九月收获，农民会抗着麦子在海边经过。诗迷雅一直走过了街边，诗迷雅一直路过了秋千，直到微风吹拂秋季的花园。她在回忆中荡漾着在城堡前停下，大海在身后无尽深远，西角城落进幽暗的海，田野上追逐的鱼群如烟花般灿烂，之前的日子已不再见。

望雾堡本来离北角山很遥远，现在它就在山的面前，高大的城堡在山峰前变得渺小，诗迷雅绕墙游过，脑海中从前的日子变成了片段。

但有一个人她还没有忘记。虽然看到他脸的时候有那么些恍惚，可一会儿她就想起来了，她看着马革本走上坐满人的平板船，蹲下去卸掉绳子。他的脸看起来充满疲惫，但表情还是坚毅的，船上的其它人则望着北角山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苦涩与期待。

她看着城堡，看着这些人，感觉仿佛是前半生的事，她觉得曾经的自己已经死了，重生为了另一个人，只是还残留着前生的记忆。在那一大一小的两条船不远处，诗迷雅荡起一阵水波，像条蛇一样地游了过去。

当她露出水面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有一个差点翻下船，他们惊呼一声，纷纷探过头来，不过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她。

“这不是大小姐么？”

诗迷雅是西角城有名的贵族，可这时人们却用好奇的眼睛打量着她，她肩膀裸露出海面，可以看出没穿衣服，皮肤洁白无瑕，没有一点被水浸泡过的痕迹，光光滑滑的，给人一种不真实感，并且她手中拎着一把看着挺沉的镰刀，以这样姿态漂浮在水里。

马革本也发现了她，他迟疑了一会儿，走到船边，隔着扶手停在那儿。

诗迷雅向他露出微笑，马革本也回敬似的点了点头。

“你是……你在……”马革本忽然有些结巴，好像不知道要问她什么一样。的确，诗迷雅此时以这种方式出现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他看了看城堡又看向她。

“你要上来吗？”马革本最终问道。

诗迷雅只是摇了摇头。

马革本又眺望向山峰，“我们正打算去北角山，不一起来吗？那儿还有我们的人。”

“我要找的人不在那儿。”诗迷雅回答，“你们谁能告诉我，谁看见白夏了？”

“白夏？”

“是一个女孩儿。”

“哦……你说的是那个被雾诅咒过的孩子。”一个手臂负伤的男人说道。

“我想我知道你说的这个人了。”马革本也想了起来，“刚刚我就看到了她，那女孩儿自己往楼上走了……我说，你是诗迷雅吗？”

诗迷雅笑了起来，“不是了，我是女王。”

“那你一直藏在哪？现在你为什么会在海里？”

“没时间和你说这些，我要去找她了，再会吧。”

“等等！”马革本说，“你要回城堡吗？现在你不能回去。”

“为什么？”

“瞧瞧这些人，全被洗脑了，一帮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家伙干的，不过这些已经醒悟了，我要带他们离开，可城堡那还有些顽固的，你别想他们会把城堡还给你，他们已经疯了。”

“我不需要他们还，我会自己夺回来的。”诗迷雅说。

“你？我承认你看起来有点不同，之前你去哪了？”

“去找我的家人。”她正说着，海面上翻起了一片水泡，接着，一个个鱼鳍和海面冒了出来，她的军团出现在四周，这些海兽一直潜伏在海下，它们比船要大上数倍，每只眼睛都有一个人的脑袋大。

 “是之前的海怪！”人们大叫起来，他们看着围在四周硕大的怪鱼，嘴里不停祈祷着，身体爬在了甲板上。

“你到底是谁？”马革本问，但祈祷声实在太大了，几乎淹没了他的声音，“别念了！雾神保佑不了你！”

“你也觉得神不存在吗？”诗迷雅问他。

“我一直都这样想。”马革本说，“我相信科学，但不喜欢科技，我感觉你陷入了迷茫，你是否接触过某种东西了？为什么这些家伙会跟着你？”

“我不迷茫，我也说过它们是我的家人，现在我要去找另一位家人了。”诗迷雅说完便转过身，向城堡游去。

 “喂！回来吧！你是这儿的贵族，难道你不去见见你的人民吗？”马革本继续在远处呼唤她。

但诗迷雅没有回答，她不在意那些人，那些人离她很遥远，甚至是两个世界。她不属于那儿，她也不是曾经的贵族，她是这片大海中新的女王。

在呼唤声中，那两条船离她远去了，向着北角山的方向，向着山上洞穴向下招手的人，船远去了，像她脑海中记忆的片段一样，很快便消失了。

城堡外墙上布满了裂缝，应该是之前的空气炮造成的，门前的台阶也在震荡中坍塌了，但外墙整体上看起来还是很结实，诗迷雅游到门前，纵身跃了上去，随后把手按在面前的这扇门，轻轻推开了它。

她忽然听到天空隆隆地声响，不禁抬起头向那儿看去，云彩中仿佛出现了一道光，而后又消失不见了，她看了一会儿，并没有过多停留，走进了她曾经的那个家。

海兽们看她进去后，再次深潜入了海中，这些忠实的仆人有的还在深海游弋，正寻找着新的领地，而其它的则跟着她，并不在乎她在寻找什么。

深想之下，诗迷雅也不知道之后要去哪，她似乎记得还要去找个什么人，可现在已经全忘了，她只剩下一份执念，就像人永远都需要目标，都不愿停在眼前一样，总要去发现些什么，创造些什么来。此时诗迷雅就是剩下了这样一份追求：找到白夏。而其它的，或者为什么要找她，她也都想不起来了。

城堡的大厅早已不是她熟悉的样子了，这大厅像个垃圾场，堆满了杂物，像一处简易工场和会馆的集合，几张工作台倒在地上，四处是祈祷用的垫子，工具也到处都是，地板全被掀掉了，一尊海妖的石像横倒着，边上还支了一架简陋的台阶，像是用于供人爬到雕像上，上面还有血迹。

诗迷雅走上二楼，她呼唤白夏的名字，空荡荡的只剩下回声。可当她来到二楼走廊上时，听到一阵噪音，在走廊左侧两个包着头巾的男人，靠在窗口一个木架上，正往一个弹射碗里装晶石炸弹。

这两人一看到她，顿时眼睛睁得像铃铛似的，他们看到诗迷雅一丝不挂，手里还拿着一柄危险的镰刀，立刻把腰上的刀子抽了出来。

一个人好好瞧了瞧，“是诗迷雅大小姐？”他认了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诗迷雅向他们走过去问道。

“在装炸弹。”一个人傻傻地看着她说，“有，有叛徒要逃走，我们得用弹射机把他们炸死在海里，因为叛徒要受到惩罚。”

诗迷雅向外一瞧，他们瞄的正是远去的马革本那些船。

“为什么不让他们离开呢？”

“那可不行，神会发……”他还未说完，睁大双眼看着诗迷雅用那把镰刀将弹射器割成了两半。

“机械的东西。”诗迷雅说，“应该消灭掉。”

“你！你竟然毁了神的杰作！”他们像目视到自己的死亡一样，惊恐地睁大双眼。

“切，难道西角城也不讨厌科技了吗？竟然变得和南烟市的那帮恶棍们一样了。”

“这是……这是桑象大人——是雾神交给我们对付魔鬼的！是神赐的武器！”

他们说着，红起眼睛向诗迷雅逼近过来，诗迷雅一动未动，只是瞧着他们。当他们正经过窗户的时候，忽然一团紫色的液体从窗外喷了进来，直接淋到了他们头上，他们发出痛苦的怪叫，捂住脑袋倒在地上抽搐不止。怪刺蓝正透过窗在海面盯着这一切，它是忠诚的守卫，毒液可以麻痹耀水母，但对人却是致命的。

“桑象大人？”诗迷雅看着那两具尸体忽然想起来，“桑象……”

她依稀得记得是一个男孩儿，曾经……不，她才刚刚就见过他，是那怪物？一个胆敢威胁女王的怪物，对，他已经长眠于海底了。

诗迷雅在笑的时候，一眼看到尽头的门，那门打开着，边上的墙皮都被剥落了，露出银灿灿的墙芯，诗迷雅这才注意到。她没想到墙体里面会有金属，用猫镰试了一下，划开了一道很深的口子，但一刀绝对无法穿透，可见这面金属墙非常结实。

她走进那扇开着的门，眼前的景象把她惊呆了，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是仪器和屏幕，还有一张通透的大玻璃窗。她不记得曾经拥有这样一个房间，虽然其它房间也已经记不清什么了，但对这里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城堡里为什么会有这种机械？她走到一张屏幕前，看着上面的图像，有些显示的是城堡里的各种通道和海面，有的更抽象些，像曾经潜水艇上的地图。

诗迷雅咳嗽了几声，她感觉喉咙堆满了痰液，她不能离开海水太久，大海中的基因雾成份能让她活下去。

 “你还活着！还活着！”

她吓了一跳，赶紧寻找声音的来源，但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可她明明听到有个男人就在她身边喊了一声。

她低下头，终于发现了他。

原来是一张椅子。

确切的说，是一张人皮铺成的沙发椅，有嘴、耳朵、鼻子和眼睛，还有顶上一片花白的头发。

“你为什么会说话？”诗迷雅惊呆了。

这椅子愣了愣，咯咯地狂笑起来。这笑声触动了诗迷雅的神经，她忽然紧握住镰刀。通过笑声她终于认了出来，中树已经完全不同了，散落在椅子上，没有了一点人的形状。

“是你？”她愤恨地问道。

“正是，正是。”中树开怀大笑。

诗迷雅将刀刃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来吧！快来！”

只要诗迷雅轻轻一拉，不管那是脑袋还是椅背都没问题，中树可以立刻变成碎片。可诗迷雅却没有那样做，把刀放了下去。

“还在等什么？”

诗迷雅露出甜蜜的微笑。

“你以为我这样很痛苦？不不。”中树说，“完全没有，现在的我无欲无求，连痛苦也感受不到，你用那把刀切割我吧，折磨我，像之前我对你那样，看看我是不是会疼得叫出来。”

“那你为何这样希望我杀了你？”

“难道你不恨我？”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那好，你说得对。我还有一个愿望，我想看到天上的人，我想知道他们是怎样生活的，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我只有这个愿望，你愿意满足我吗？”

“天上的人？别以为我还会上当，你被你的信仰污染了。”诗迷雅不屑地说，“你很适合当一张椅子，你可以就这样坐在这儿等着，等你那天上的人。”

“是吗？感谢女王大人，谢谢你完成我的梦想，我很好，不用吃也不用睡觉，不会造成任何麻烦的，你在找白夏对吗？”

诗迷雅听到这名字后心头有如被捶了一拳，“她在哪？”

“你果然是来找她的，不过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儿。我们来的时候她被污染得很重，她和我一样变成了不死者，她脑袋里已经装满浆糊了。”

中树装作诗迷雅没理解，又刻意细致地说明起来，“就是她的大脑，现在变得跟我一样，像一团烂泥，糊在那空旷的地方。她听不到你的声音，更认不出你，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诗迷雅感觉喉咙发紧，几乎要把镰刀举起来了，可她很快冷静下去，中树仅仅只是想让她杀了他。

“不用操心。”诗迷雅说，“我有办法。”

“是吗？女王大人，那就请让我见证奇迹吧。”中树说，“她就在我的脚下。”

柜子的门开着一道缝，在中树脚下的那柜子里，露着一个鼻子，她的两只眼睛紧紧地贴在柜子的门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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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动画《怪化猫》（2008）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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