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若有光 / 夜十条

Original 千叶树下千叶树 2023-08-07

收录于合集

第1773片树叶儿

回想起来，第一次跟他见面时，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笑容，真诚，带着点羞涩，仿佛刚从阳光里走进来，后来的很多年，再也没能看到同样的笑容，洋溢在他的脸上。

最难忘的瞬间有过很多，最忘不了的是十五年的某一天，正在手忙脚乱地看护儿子，他咧开肉嘟嘟的小嘴，口水顺着嘴角直淌，我赶忙去揩，他忽闪着亮晶晶的小眼睛，冷不丁地喊了几声：爸——爸！爸——爸！我的个天呐！我脑子顿时嗡地一声，这小狗日的竟然会喊我啦！一边哎哎地答应着，一边失火般地喊在家的人过来，宣告这个叫我得意、自豪的喜讯。

晚上陪儿子去胡桃里，今天他刚刚结束了中考，意味着初中阶段的完成。老板是前同事的爱人，竟然还记得三年前孩子小学毕业时，我也是带他来吃的一顿饭。她说过得真快哎，这家伙都比你高啦！偷偷瞄了坐我对面的儿子，他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想着这三年的日日夜夜，唏嘘不已。时光既然不肯慢下来停下来，那就这样继续向前吧。

在胡同里门口碰见朋友，朋友问儿子，今天父亲节，你送什么礼物给你老子了？儿子腼腆一笑解释说，我们不过洋节哎，什么也没表示。我补充说，他小时候都会送我礼物的，还会画一张画给我呢。回家的路上，儿子执意他来骑车背我，到家门口时我下了车，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老爸，父亲节快乐啊！呵呵，我说快乐快乐，大家都要快乐。

偶遇从前在城南时的老邻居，闲谈中老太太告诉我，她家老头子五年前的夏天就走了。我很吃惊，记得老爷子精神头好呢，怎么回事啊？老太太叹口气，说不谈了，他自己也懊悔死了，之前有家卖药的找到他，央求他帮忙做个什么广告，专治一种病的，叫他不要做他偏不听，拿了人家三百块钱跟几盒药，结果没两年，他一查真的得了那个病，拖了两年半，还是没看好。我说那个药不灵啊？老太太恨恨地说，就是个假药，灵才怪呐！昧良心的事真的不能做，老太爷望住呢！他怪不到人。

住在县城小三十年，奇怪的是每回说到熟悉的那几条街道，冒出来的直觉，就是它们分属不同的季节，春夏秋冬各有特色，这肯定是跟个人的经历相关了。春天属于白田路，夏天是叶挺路的，秋天在安宜南北路上，冬天呢，自然是蛰伏在城郊桥往东的路上。每一次，回忆的光打在这些路上，无数往事美好的懊恼的，一股脑地纷涌而至，说不清是欢喜多些，还是怅惘更多。

若干年前，勉勉强强陪一位朋友专程去过一趟本地的一家寺院，足足转了半天，走出山门时，寺院里的钟声被晚风吹着跟在我们身后。若干年后，又遇见这位朋友，跟她提起这件旧事，我已经记不清当年她为什么执意要去的。结果她一脸茫然，连连摇头说，绝对不可能的！肯定是你记错了，我怎么可能跑去寺院呢，而且还拉上你？！好吧，我附和了笑笑，其实我还保留着当时回来后，写下的一篇游记呢。

世事不免如此：你以为重要的，对方却不一定这么认为。对方铭心刻骨的，于你却根本就是浮云一朵。白云苍狗，倏忽变换，去留之间，如鱼饮水。

前些时候，孩子跟我闹别扭，晚上放学回来10点多钟了，还是执意要出去转转，说是释放一下白天在学校的压力。没办法只好随他去吧。今天孩子才告诉我，说老爸你知道我之前晚上出去是干什么的吗？我说我们怀疑你早恋了呢，反正又说不信你，只好随你胡。他咯咯啰啰笑起来，说怎么可能唦，我才多大啊！告诉你吧，我是去以前你带我去玩过的那些地方看看的，没想到还蛮多的呢，不过有的地方关门了，还有的连店招牌都换了。我很意外，却又有些安慰，幸好过去曾经陪过他那么多次，以为他全忘了，原来都特么记得呢。

有时候觉得养个孩子，能有什么好？纯粹就是来讨债添堵的嘛。有时候又觉得还是养个孩子好啊，至少为自己赢得了再一次成长的机会啊。

2023年6月18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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