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娱话简史：陈胜和吴广这哥俩
长崎事件，前十年与后十年（上）
公元前209年秋，在安徽宿州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动静闹腾得，两千多年后只要有人愿意提，就会有人愿意知道。
陈胜、吴广，在课本里读《史记》知道他们哥俩的不少，在文革期间混大的孩子们知道他们哥俩同样也不少。
可见，这哥俩流量大。
这厢，橡树蹭哥俩流量，还请各位熟悉陈胜、吴广的老兄、亲友和读者朋友们可得包涵着。
当然，我解读的历史，可能绕道走小路居多，沿途，可能还有大伙以前没注意到的风光。闲话不说，言归正传：
当年，陈胜和吴广哥俩，可能还真不是普通的老实巴交的农民。《史记》专门也有《陈涉世家》为哥俩留名。
在《史记》里连带汉庭勋贵，以及前汉如孔子、春秋战国列公、列王们，无外乎也仅有三十位才可以跻身《世家》。
再说他们哥俩的名字也取得好。
陈胜，姓陈，名胜，字涉；吴广，姓吴，名广，字叔。
这名，这字，瞧瞧。过两千年比什么马云、刘强东、崔永元、冯小刚等等动辄就要谈文化的人，明显洋溢着书卷气。
当然，如果不是公元前209年秋，他们在安徽宿州闹腾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们也就可能被埋没了。
所以，了解陈胜和吴广哥俩，还得从文化说起。
陈胜和吴广哥俩的真正身份，《史记》并没有明确记载。长期，为强调陈胜和吴广哥俩是农民起义的领袖，一般约定俗成认为这哥俩算是当时的贫农。
然而，汉族人众所周知的汉王朝的刘邦，早期身份证姓名是刘季。刘季，既刘三。可见，这是一个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档次的名字。
因为出身卑贱，在掌舵汉王朝之前，刘邦姓刘但也无名无字。这个例子说明，不是每一个人都配有名字的。
《史记》对这哥俩有名有姓的确凿记载，就是拐弯抹角提醒：
陈胜、吴广这哥俩，都是有来历的人。
文革时期书本上的陈胜。
为了证明这哥俩确实是有来历的人，《史记》采用坊间爆料，报道了早期陈胜刨地的经典故事：
某天，陈胜翘腿坐在田埂上，突然就冒出一句：苟富贵勿相忘——换作现在，那就是我要发财，哥们绝对人人有份。
这大逆不道的一嗓门，忙得汗流浃背的贫农们当时就被吓得哆嗦：若为佣耕，何富贵也？
陈胜站起身无限惆怅：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神奇吧？
就这么一小会，陈胜的连串的励志浓缩鸡汤，在后来传世成为经典的成语。
这等文采和豪气，别说现在农民，就连陈果、咪蒙想要吼出来，恐怕都难。现在，你还信陈胜是贫农？
然而，出乎司马迁在《史记》写陈胜吴广哥俩的初衷，多年以后，人们以此为证据，都把这哥俩当做了农民，这才有了秦末农民大起义的传奇。
更传奇的是，在文革期间，革命群众热热闹闹更把这俩哥们和他们的死敌秦始皇拉在一起，打包当成了公元前国产的革命家，顶礼膜拜。
可见，历史真是奇幻。
现在，再捋捋这段奇幻的历史吧。
秦长城遗址。
秦帝国二世，正逢盛世，大一统中央集权直接领导全国郡县。修长城，挖运河，建皇陵，北上威震匈奴，南下剪灭南越，端是国富国强，军威国威皇威，一起浩浩荡荡。
可是，陈胜、吴广这俩哥们却闹事了。
公元前209年，今河南登封境内的阳城秦廷长官派两个将尉，两名屯长，押带九百名新兵到今北京市密云西南的渔阳参加边防军。然而，他们本该一路往北，却懵逼着走到了东南方的安徽宿州。
一头，撞进暴雨连天的大泽乡事发地。
为什么走错路，书上拧巴着就是没说，姑且，咱们可以把史书上记载因为暴雨耽误行程，理解为他们迷路了。
迷路耽误工夫，阳城两个将尉和两个屯长你埋怨我，我埋怨你，当即就开始撕逼。这两位两个屯长就是陈胜、吴广。
当时，秦廷的将尉相当于现在的团、营长级，屯长则是连、排长级。秦帝国军制非常严细，全面实行杀人猎头升官制。陈胜和吴广能够当上屯长，少说也有三五条命案在身。
提刀杀人这技术活，对陈胜吴广俩哥们一点也不陌生。
愤怒杀人，这是匹夫，不是农民革命领袖。陈胜吴广俩哥们挨了臭骂并没有立即发作，而是憋着气心生杀机。
在滴答答漏雨的帐篷里又冷又湿又委屈，哥俩找来卜者算命。卜者说话也是直截了当：胜哥是贵命，打卜算卦太委屈，你老人家最好问问天命鬼神。
陈胜还在生气，说，尼玛，这次迷路车祸了。咋办？
吴广也在生气，说，靠，老大，你说了算。
陈胜说，尼玛，秦二名位不正，正牌扶苏和楚国项燕粉丝多，现在他俩长期潜水不露面。要不，咱们整两幅马甲，反了。
吴广立刻站队，说：靠，哥，你神了。我去买鱼去。
那时代，没物理、没哲学、没基督、没佛陀，人们稀里糊涂信的是天命山鬼——哥俩都明白，要闹事，得靠天命鬼神立威。
于是，两人兴致冲冲买鱼的买鱼，找兄弟们唠嗑的唠嗑——鱼还没有买回来，陈胜早就在营地传遍了误期当斩，违规必死的坏消息。
目不识丁的戍卒们傻眼了，望着眼前浓眉大眼的两个大哥，鼻子一酸，这可咋办？
误期当斩，违规必死，当时和现在很多人都认为，他们是被官逼民反。
现在大泽乡起义的画像，大致都是红旗、梭镖加芦苇荡的造型。
然而，在1975年，湖北云梦县出土了秦律《徭律》部分。秦律中《徭律》大意是：
征发徭役耽搁，罚二副盔甲。迟到三天到五天，带队长官被严厉批评；六天到十天，罚带队长官一块盾牌；超过十天，罚带队长官一副盔甲。
因大雨或洪水导致的耽误，可免除本次征发。
秦律《徭律》和《史记》记载出入太大。看看，这要追究阳城戍卒们因雨误期，主要责任就在阳城两个将尉和两个屯长身上。
两个将尉想到被组织按《徭律》罚款就生气，对两位屯长一阵臭骂。这不，祸事骂来了。
吴广买回的鱼的肚子不仅拽出来“陈胜王”的光辉字幅，连续数晚，吴广还以行为艺术发明了成语：篝火狐鸣。
在大楚兴，陈胜王的狐鸣声中，俩将尉早被俩哥们手起刀落。
此刻，陈胜提起嗓门吆喝一声，再次发明一个成语：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一面“伐无道，诛暴秦”的大纛竖立起来。
楚南公有一句名言：楚虽（前秦古汉语通唯）三户，灭秦必楚。
楚国在战国时代被秦国又玩又虐，苦大仇深。现在看强大的秦帝国最后灰飞烟灭，楚南公一语成谶，还真是一位伟大的预言家。
灭秦，确实是楚国的陈胜、项羽、刘邦三家人！
现代画作大泽乡起义。
史载，陈胜吴广哥俩从大泽乡出兵，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好消息就散布全国，得到各地战国王室贵族后裔们的点赞。
如张良、项梁、陈余、田荣、田横、熊心、韩王成、赵歇、魏咎、魏豹等等，在各地拉群响应起事——名头最响，威望最高，影响最大的，还是陈胜。
这时候的陈胜，似乎不想再用扶苏和项燕的马甲了。
有姓有名有字又有理想，又攻占曾经是周天子封国陈国的故都的郡治陈县。再加上队伍里有了天命和鬼神的革命理论，陈胜终于欣慰地走上了陈县的城楼，向兄弟老乡们挥起手来。
兄弟老乡们包含喜悦的泪水，欢呼如潮：
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之社稷，功宜为王。
于是，陈胜称王了。
那形势，对陈胜不是小好，是大好。陈胜称王很快得到刘邦、项梁、英布、彭越等各路人马主动追随，天下造反秦廷的英雄无不自附为陈王属下。
陈胜在陈县称王，定都，达到势力的最高峰。
纵观他从田边上吼一嗓子“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开始，再到又一嗓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最后到陈县称王，不难发现，眉清目秀的陈胜展现了善于鼓舞和发动群众的卓越领导能力。
不过因为一次迷路，他就能使九百名戍卒追随他走上正确革命道路。
他熟练使用把扶苏项燕两个马甲，把死人转化为革命动力，依靠新兵营出来的戍卒，短短时间，就攻占了利于四面宣传的要地陈县，建立完整的张楚军政体系——这份能耐，换你，试试？
还真别说，有姓有名有字的陈胜、吴广哥俩，还真有天命。
其他不说，老天居然在九百名戍卒里面，给陈胜、吴广哥俩安排了一位葛婴。
葛婴，从大泽乡混出来的第一悍将。能打能踢，足智多谋，算得上陈胜的大泽乡老人。
在陈胜称王同时，葛婴率军一路披靡攻下九江，脑袋一热，为求根正苗红，找到楚王室正宗后裔襄疆立为楚王。
瞬间，得到陈胜为王的消息，葛婴一跺脚，转手就杀了襄疆向陈胜输诚。
可是，晚了。陈胜王气升腾，虎威莫测，逮到一个机会，亲手动一个指头就把麾下第一能打的大将葛婴灭了。
说到这位葛婴，后来汉文帝时候追功他的子孙，受封诸地。于是，葛婴子孙也就改姓为诸葛。葛婴子孙里最出名的，就是三国时期不分季节摇羽毛扇的那位诸葛亮。
葛婴被杀，是陈胜由鼎盛开始滑坡的起点。
当时，陈胜手下将星荟萃，诸如周文、周市、武臣、田臧、张耳、陈余这些牛人不断投奔而来，远方成势的项梁、赵歇等人也上表依附。
在大好形势下，陈胜杀了葛婴，却没有明白忘掉一点，他的灭秦张楚建立陈胜王的鸿鹄之志，并不受里里外外的众兄弟们拥戴。
他们来自六国遗族，之所以投奔陈胜并不为了实现陈胜的张楚鸿鹄之志。而是要实实在在的恢复自己曾经被秦国灭掉的故国。
葛婴被杀后，大伙一起起哄陈胜允许，四面出兵，以偏师略地扩大声势——陈胜笑呵呵不久才懊悔发现，派兵四面出击，扶植了诸侯，分散了权力，也自断了生路。
确实臭棋。
陈胜倔了，为了立威把各怀心思的兄弟们捏把在一起，索性决定西征咸阳。
虽然杀了葛婴，陈胜手下还有两位很能打的牛人。一个叫周文，据说当过项燕望和春申君的智囊。一个是武臣。
于是，周文率张楚大军一路浩浩荡荡向咸阳杀来。
当时，秦二世在咸阳正忙着泡妞。
在陈胜吴广起义的前一年，秦二世玩得开心，一菜刀把蒙恬、蒙毅两兄弟给宰了。蒙恬、蒙毅两兄弟是继白起，王翦之后，秦帝国的一双嘎吱嘎吱响的军神。
秦二世登基就稀里哗啦开杀自己的兄弟姊妹，手滑，随便还把自己一双军神杀了。
杀到后来，赵高一忽悠，秦二世索性连最擅长愚民术的膀臂能臣李斯也杀了——赵高坐大，秦臣失心，秦二世身居后宫左拥右抱乐得逍遥。
此刻，秦帝国能打的大将王离、苏角等，以及最精锐主力军不是远在长城以北，就是戍守南越。在函谷关以东，抵抗张楚大军不过只是若干地方杂牌军。
天命，给了陈胜从容运筹的条件。
此刻，得悉秦廷情况的陈胜更是充满自信。
除却周文一路张楚大军率先向咸阳杀去。陈胜一股脑儿向麾下武臣、邓宗、周市、召平等人和项梁等诸侯，下达了打到咸阳去，活捉秦二世的总命令。
于是，在长江下游、黄河以南广大区域，每日都有旗号鲜明的张楚大军不断进发。大军到处，每日都是捷报不断。
然而，各路张楚大军都在忙着张罗自己的恢复故国的大业，走着走着，就借口缺粮按兵不动了。
无粮不胜，粮食无疑是当时战争最重要的物资。
于是，陈胜想到自己一起在大泽乡混出来的老兄弟吴广。
抢粮，这可是肥缺。吴广大军的目标，就食敖仓。
敖仓，位于荥阳，依山环抱而又靠近黄河便于漕运，是秦始皇吞灭六国后在敖山专置的天下第一粮仓。
中国象棋棋盘中间画一大空行，称谓鸿沟，历史上鸿沟就在敖仓附近。
正因为敖仓重要，历史楚汉战争，隋唐内战，敖仓都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可是，这个极为重要也是肥缺的差事，最后还是被吴广搞砸了。
吴广，有陈胜亲授的假王称号，有三十万大军。在田臧辅佐下，吴广大军向荥阳发起全面攻击，预备一鼓取胜，大家抢粮走人。
不料，却被当地守将李斯儿子李由的地方杂牌军一阵死磕，一来二去，打成消耗战。
抢粮部队嗑得筋疲力尽却毫无建树，向咸阳进攻的各路大军借口缺粮按兵不动，陈胜坐镇陈县头晕眼花，只得甩出周文当做王炸。
并没有多少余粮的周文，开始了直接扣关，攻打咸阳的斩首行动。
张楚和秦军大致作战态势图
周文孤军突进，一口气冲到戏水，一路聚兵，军威大振——仇人杀到家门口，秦二世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关外的闹事的，可不是被城管撵着打的贩夫走卒。
于是，秦帝国开始最后也是唯一的一次触底反弹。
牛人章邯横空出世，率大赦后骊山刑徒、人奴之子七十万人开始东征，三战三胜，最后击毙周文，破碎了陈胜西征梦想。
戏水一战，周文斩首行动失败，史书记载有“周文败，走出关，止次曹阳二三月。章邯追败之，复走次渑池十馀日。章邯击，大破之。周文自刭，军遂不战。”的记载。
更有人为古人操心，质疑周文斩首行动冲入禁区，为什么不再果断射门丧失战机。
周文抵达戏水无法进军咸阳，逻辑上大致本来军中缺粮，前面又有秦帝国最精锐的帝都郎中令军、卫尉军和中尉军三支精锐防御。
双方连日鏖战，损失惨重，周文大军无法前进，秦帝国帝都嫡系精锐也就此耗尽——后来项羽、刘邦西进咸阳，秦国也因为再无帝都嫡系精锐不得不束手投降。
缺粮，不仅使周文的斩首行动失败，也使得在敖仓抢粮的吴广命丧黄泉。
久战不胜，假王吴广自然要对田臧一阵臭骂。担忧被吴广推责的田臧索性密报陈胜：假王有当王的迹象。
陈胜愤怒不已。在当王和兄弟关系上，陈胜毫不犹豫选择王的尊严。
于是，田臧顺势把吴广杀了，高高兴兴当上张楚有权有名的二号人物令尹——然而，敖仓战局还是骑虎难下。
陈胜杀葛婴，周文败戏水，田臧刺吴广，至此，陈胜的张楚鸿鹄之志抽去三根关键的顶梁，已经风雨飘摇。
这时，王离、苏角等秦将率长城以北的秦帝国主力军正在南下，章邯率大胜周文的七十万大军正在东征。
而此刻，败报不断使坐镇陈县的陈胜无限压抑和愤怒。于是，他忘掉了当初苟富贵勿相忘的誓言，再不顾及哥们义气，胞泽深情，以大呼小叫扣脚丫没礼貌罪，一勺烩了若干辗转寻亲来到陈县的哥们老乡。
这次一勺烩被杀的，甚至还有陈胜自己贴身的马车驾驶员的三表舅和二姐夫以及说不清楚什么亲戚关系的老表。
祸根埋下了。
这时，有了葛婴、吴广和一勺烩的老乡们的教训，武臣、邓宗、周市等外派将领连带项梁、刘邦对陈胜敬而远之，一个个跃跃欲试着都想称王闹单干。
陈胜不省心。
部队打到那，那就有一个新王登基的好消息。陈胜愁大了。
章邯大军到处，攻打敖仓的田臧，李归的最后一支张楚军主力崩溃。没有敖仓的粮食，项梁等诸侯兵马绝不听调。而陈胜麾下宋留、吕臣、邓说、伍徐、蔡赐等等张楚各地武装，缺粮乏力，每战必败。
最后，章邯大军击毙了陈胜最后倚重的张楚悍将张贺，陈胜只好由陈县跑路。
现在，我们无法了解陈胜跑路时是如何欲哭无泪的心情。
一路狂奔，在跑到安徽蒙城西北的城父时，满头大汗的陈胜跑到了生命的终点——被陈胜一言不合就一勺烩的老乡们的一位亲戚，陈胜的随身马车驾驶员庄贾摸出刀子，在背后捅了陈胜。
陈胜的故事，就此结束了。
新建仿古的陈胜墓地。
陈胜死后，他生前派兵四面出击，扶植的诸侯终于成了气候，史书有“其所置遗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的感慨。
假设历史上真有人为娶媳妇辛苦操劳，直到拜完天地，却让别人大摇大摆进洞房的，大多都是传说中的农民起义的老大。
陈胜就是如此。此后，刘邦建汉称帝，自然对陈胜感激不尽。
他把陈胜迁移埋葬在他起事的芒砀山，追封为“隐王“，派30户丁役守护陵墓，按王侯礼年年杀牲祭祀。
《谥法》云：怀情不尽曰隐。这个隐字，说不尽的都是辛苦在前，让别人进洞房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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