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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子诗选

阳子 星期一诗社 2023-01-02


阳子,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新死亡诗派主要成员。写诗、写小说、画画。出版诗集《阳子诗选》《语言教育》《独幕剧》等多部,绘画作品结集发表于《中国诗歌》“诗书画”专刊,小说发表于《青年文学》《福建文学》等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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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巨大的布》


妈妈,一直有一块巨大的布

在那儿慢慢慢翻滚

翅膀缀满花朵

阴影下的一个神话

穿过阻碍重重的碎末

带我飞翔


一块巨大的布,从不生病

在我的身体外

它长时间精神抖擞

捕食

孤单

划分秩序的硬块和情感的汁液

唱着波涛的歌声

试图替换我的皮肤

覆盖我

帮助我,穿过暴风雨的那扇窄门


我常常前往海,脑中

积攒的一片光

无边无际腌制着山峦

人类,以及一切存在与虚无的

它们挂满真挚的轴轮

在苍茫中悄悄忙碌

收割时间的脚趾

用毒液款待爱情

每当嫩芽露出演练的绿色

一块巨大的布就在真理之前

来临


在夜晚,在无人的身后

它撕扯出冰冷的深渊

有人在我面前提灯搬集未来

有人借用别人的目光回望

几双眼睛落着葬礼的泪珠

钟声里流出血

直到我伸手

摁住脸部的燃烧


天空暗得令人同室操戈

呼吸即是幻影

一颗纽扣滚下

发出星星的回声

妈妈,我缴获不了脑中的空白

也无力抗争

神骑着白马在失重中失踪

那块巨布

在左,还是在右

皆未成形


它在我的头上种植宁静的果园

长出枪托的手和子弹的果实

越过沟壑的人越来越多

猎杀一些尘埃

给另一些尘埃晚餐

我就粘滞在这样的烟雾中

我是它们中最孱弱的一个


如果黎明也掩面翻滚

人们将欣喜若狂

纷纷出没在翅膀栖息的旮旯

阴霾来自一粒种子奢华的撤退

它甚至闪烁着小小的五脏俱全

告诉我什么是尖叫

什么是无人问津

我的脸贴紧另一张脸

在疏离

在流逝


我必须疾速奔走

闽南的小路是一截盲肠

幽暗之间我忘记给天空一声问候

灌木闪着滋润的光

妈妈,我从你的心里走

胃囊长着粮食的赝品

门牙闪耀水仙花香的痉挛

我用灰烬洗脸

那块守夜的布,迈着神迹的脚

甚至递给我一把通心的棍子

拧紧我呜咽作响的神经


火药箱就在没有喷油漆的墙上

与一道道裂缝一起

拿风,去喂食蟑螂

再往前走一步我愈发感觉

一块巨布的逼近

世界的噪杂尚未冷静

它淌着黑色涎水

有猫逍遥自在地飘移

影子下散发微薄的腐臭

它死死盘踞

直到天堂一蠕动就疼痛

一根头发无声竖立

刺伤空气


荒芜中,一面荣耀或失败的旗帜

在假想

这是巨布的局部开垦我身体的

一半,踩踏另一半

用风和沙砾

咬希望一口

把仰望当做倒长的植物

我终于掉进它的深渊


白骨长锈,脚下青草轻轻呢喃

妈妈,你露出笑容

我开始怀念那些忧伤的亲戚

门庭前,沉默挤入我

我挤入摇篮

一只小兽抛出童话的口诀

它的快乐就是它的肆无忌惮

2016.11.05



记住“初始”,心中的诗意才会绵延不绝

——简评阳子诗歌《一块巨大的布》

芦建伦


  很难给女诗人阳子的诗歌《一块巨大的布》一个准确定义,也很难给这块在诗中反复出现的“布”一个能够捕捉的形象。

  在今天,可以静下心来写长诗的人是幸福的,她需要抹去无数浮躁与急功近利,彻底沉浸在个人富有诗意的世界里,从感性到理性,全方位地感知个体独特且带有强烈情绪色彩的万物。阳子应该算是在这个浮躁的现实中敢于放下一切,用整个身心融入个人诗意世界,从容创作书写长诗的一位诗人。

  阳子在幽幽暗暗中反复寻找一种具有庞大装载量的容器,她毅然绝然抛弃了这个容器盛装固体或液体物质的功能,将所有的意念集中到一块巨大的“布”上,从而实现了盛装她无限宽广情怀的“初始”愿望。

  正是出于对喻体包容性的需求,阳子的诗以“一块巨大的布”为一件特殊的容器,并由此上演精彩。

  我们在《一块巨大的布》这首诗里看到的光怪陆离,其实就是诗人通过眼睛收集的一切与日常生活有关的物象,通过诗性思维改造,衍生出的变形体,产生了多重歧义,拉伸了读者的联想空间。在这首诗里,这样的句子比比皆是,如:“一块巨大的布,从不生病”、“唱着波涛的歌声/试图替换我的皮肤”、“无边无际腌制着山峦”、“在苍茫中悄悄忙碌/收割时间的脚趾/用毒液款待爱情”、“几双眼睛落着葬礼的泪珠/钟声里流出血/直到我伸手/摁住脸部的燃烧”、“天空暗得同室操戈”、“一颗纽扣滚下/发出星星的回声”、“它在我的头上种植宁静的果园/长出枪托和子弹的果实”……等等,等等。这些具有巨大张力的诗句,看似荒谬,实则是虚实结合之后的诗意呈现,有着梦一样的飘渺,却又将做梦的床安放在现实大地。一切复杂迷离的镜像,无一不出自我们在生活中收集的种种镜像,最后综合加工成为变形体,适用诗歌之中,也只有在诗歌中,这些镜像才有安身之处。

  我们无法拒绝这些具有强烈穿透力的诗句的“侵略”,我们沦陷,思维被左右,产生超乎寻常的联想,在这块巨大的布的笼罩下。

  这种看似错误的词语搭配,忽然让我联想起在前文中提到的“初始”一词。人类刚出生时,其实就是一块“货真价实”干净的“白布”(为了避讳民俗中的特定含义,我加上了引号),也就是我们的“初始”。如果出生在“天堂”,成长在“天堂”,就具备天使的思维,如果出生在过去,成长于纷乱,成人在现在,就具备了俗世的思维,再深入一步,如果出生在“天堂”,成长在“地狱”,那么,无论“天堂”如何美好,我们终生可能都摆脱不了“地狱”的思维。于是,人类清醒而悲哀地意识到:单极世界是不存在的,一个人的思维特性由多重特性构成。这足够说明,成长环境对一个人性格形成的重要性,反过来佐证了阳子的诗歌《一块巨大的布》中种种纷繁灵动意象存在的合理性。借助这样一块具有无限延伸性和随时改变存在形态的“布”,诗人无限的想象力找到了足以容纳的载体。

  诗人是一座造梦工厂。在阳子的诗里,我们再次领悟了造梦者强大的想象力。诗人生产的每一个用语言原料加工而成的“零件”,都与各种出生、成长,成人环境有关。所以,我提到的“初始”这个词,与这首诗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人类“初始”之后的延续,不同境遇的造化,形成了人各有异的精神世界。借助“初始”的无限可能性,阳子这首诗突破了一般女性诗人的构思局限性,具备了男性诗人的空间构架,格局很大,大到可以穷尽我们对时空所有可以感知的界限。在诗中,我们可以认定“这块巨大的白布”是一只蚊子飞过时投下的阴影,是一滴露珠将落未落时的形态,是一个声音在群山之中的回音,是一片海,一片云,一片天,一扇把光明锁在外头的夜晚之门,甚至整个宇宙。想多小就有多小,想多大就有多大。

  阳子在解构自己的同时,也在解构世间万物。同时,融入了“初始”的惶恐,因惶恐而在内心产生的对母爱的强烈依赖,对亲情逝去的失落,所以,在这首长诗中,出现了有关母亲和亲情的字眼:“妈妈,一直有一块巨大的布/在那儿慢慢翻滚”、“妈妈,我从你的心里走/胃囊长着粮食的赝品”、“白骨长锈,脚下青草轻轻呢喃/妈妈,你露出笑容/我开始怀念那些忧伤的亲戚”……阳子还写到了她家乡闽南那些像盲肠的小路,这些情感元素的渗入,使得这块巨大的布在充满无所不包容的霸气同时,又增添了几分沉重。

  《一块巨大的布》无疑是一首大格局、活细节,略带细腻伤感的诗歌佳作。

  当下,由于快节奏生活的惯性,诗歌在跌跌撞撞的趔趄行走中,也在追求“快餐化”,越写越短,甚至短到一度将“截句”当成简短化的“旗帜”。这是对诗歌狭隘的片面化认识。长诗,其实与短诗一样都有存在的价值,短诗优于短小深刻,在简单的小场景表达深刻的寓义,但是,因为短,又无法让诗意洋洋洒洒地流淌,很难创造宏大的空间,多重的曲折蜿蜒,让读者深深地被感染并沉浸其中。而这些短处,恰恰又是长诗的优势。

  静下心来,写一首长诗吧,记住“初始”这个词。因为,记住了“初始”,我们心中的诗意才会绵延不绝……




《零点左右》


我忘却它的界限

对着黑暗本身

和急需修复的钟声

我恐惧了多年


门哭丧着脸容

没有人走过去问候它

长满花朵和赞美诗的空气

我从骨子里

感到流动的痛楚


面包和等待,它的衣物

和黯淡的光辉

我几乎看见它呼吸的部位

离开健康


直到我看清楚了

我服从宁静

内心的条纹在零点的合拢中

返回


现在是零点的右边

我重新获取一天

短促的颠覆,从一个年头

到达另一个年头

仿佛遗弃了幻想


【庞华读诗】阳子是新死亡诗派的一员,诗写基本零上不了,多为零下状态。本诗标题是《零点左右》,那么是左一点还是右一点,诗会告诉我们吗?从最后一节,我读到了诗人处于右一点,新的一刻,那么左一点便是过去了的一刻。从第一节对时间的感受看,诗人深感“急需修复”,时间能修复?这不是一首一读就能“明白”其好的诗,不是我常说的要写得“又明白又好”,不是口语路数,但本诗又并非无迹可寻。诗人像一个“钟表匠”试图精修“时间”(这怎么可能做到),一开篇就清清楚楚了,而时间与黑暗又纠缠在一起。诗人“我”一直在诗写中现身,描述的门、空气、痛楚、面包、衣物、光辉,总而言之,是“我”在说出“我”。诗人的恐惧在于时间的界限,诗人的痛楚在于时间的流失,诗人的自我澄澈归复于宁静。“我”在新的一天清晰感到一切不过是“短促的颠覆”,而这个“颠覆”因为时间特性也拥有了反复性,“幻想”显然无济于事。到此为止,我忽然想追问一下黑暗与时间界限的较量。本诗写得紧凑有致,体现了阳子往来事物之间的建立恰当联系的能力,写出了一种普遍经验,较好表现了“新死亡”这个无诗意的主题:昨天才死,今天就活了,明天在阵痛中将随之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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孜孜以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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