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由成都和广州，回望400年前那场明清战争
长崎事件，前十年与后十年（上）
明军的枪手对满清的骑士。
清帝国兼并明帝国的明清战争，无疑是一场既难写清楚，也难想清楚的战争。
从1616年，明廷万历44年，后金建立，明金开始局部战争，到1618年，努尔哈赤以七大恨向明帝国关外领地全面进攻，再到到1644年甲申事变，满清入关，当时的中国全境陷入空前的全面战乱。
这是一场吊诡、暴虐和血腥的战争。
全面战乱延续到后来三藩之乱，直到清圣祖康熙22年，1683年，降将施琅率清军攻占台湾，明宁靖王朱术权殉国，明清战争这才算勉强划上最后的句号。
随即，中国全面沦落满清漫长的万马齐喑时代。
自顺治、康熙直到清末光绪年间，明清战争一直是清廷最为忌讳的主题。
真相，只能不断湮灭于清廷文字绞杀和阉割。
传闻的嘉定三屠、扬州十日现在算是家喻户晓，然而，这场战争到底给中国带来的，是如何暴虐和血腥的伤害，我们无从考据，可能无法想象。
可是，历史总有蛛丝马迹。
1694年，天下大定，传说中的康乾盛世拉开帷幕。
湖广填四川，其实远不止两湖两广。
是年，康熙帝下了《招民填川诏》，诏令从湖南、湖北、广东、福建等地向四川移民。
传说中的康乾盛世到底如何盛世姑且不提，当时四川天府之国荒芜一片却是不争的事实。
经历了满清、明廷、张献忠多股流寇混战，也经历了后来三藩之乱。是时，四川、陕南汉中等地，虎迹狼蹄多于人迹，城市鞠为茂草，村尽变丛林。
甚至曾经西南最繁华的大都市成都，在这场浩劫之后，也变成了绿草萋萋，森林葱郁的荒原。
清末，《成都通览》描述当时的成都：现今之成都人，原籍皆外省人。
重庆、成都，以盛产美女闻名。如此很大因素，便是源自湖广填四川运动，四川有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基因混杂、沉淀的结果。
不夸张地说，自秦汉垦荒开发四川的土著川人，在宋蒙战争浩劫之后，好不容易于九死一生间恢复的元气，又坠入明清战争的浩劫。
他们几乎被杀绝了。
他们是被谁杀的，他们是被如何杀的？
张献忠屠川，是最得坊间流行的说法。
以张献忠入川兵力、时间计算，可能无法屠川导致四川人口锐减。
然而，逻辑上去看这段真相，自然知道，这一说法，肯定不会是被杀的川人的诉说。
原来，众所周知所有史书记载的明清战争大动荡期间的四川往事，只能留给后来清廷官制史书，朝廷命官，以及湖广填四川而来的文人们去陈述，去发挥，去想象。
四川在明清战争期间的遭遇，不是偶然的孤例。
1650年，满清顺治7年，南明永历4年，庚寅年，广州同样坠入明清战争无间道。
当年，满清两位汉人王爷，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率清军自年初围困广州，在围城十月后，借助荷兰雇佣军炮兵攻城，攻陷广州。
在11月24日到12月5日的十二天，岭南大都市广州遭遇空前浩劫。
明帝国期间，广州是中国向欧洲开放的港口城市。
相比嘉定、扬州、成都、太原等等内地城市，广州遭遇这场浩劫，被很多欧洲人目睹、记录，也就真实存在了。
目前，有欧美史家很多文著记述、研究这场长达十二天的大屠杀史。
明清战争最为暴虐、惨烈便是几乎每次战后伴随而来的就是屠城。
国内可查的，便有美国汉学家魏斐德在《洪业--清朝开国史》记载当时广州城内，到处都是焚毁死难者遗体的火堆。
遇难者如此之多，直至19世纪，仍可看见一座积结成块的骨灰堆。
自称目睹这场浩劫的一位意大利传教士在其著述记载：
除去攻城期间死掉的人以外，他们已经屠杀了十万人。
当时，荷兰联合省东印度公司使臣由广州北上，记录这一事件时，对鞑靼全军入城之后的描述，是妇女、儿童和老人哭声震天，广州全城顿时是一片凄惨景象。
广州庚寅浩劫，因此成为明清战争史上记述最多、最清楚的一次屠杀。
亲历广州庚寅浩劫的幸存者王鸣雷在《祭共冢文》长歌如哭：
北风牛溲，堆积髑髅。
或如宝塔，或如山邱。
这次，清廷官方不再像明清战争期间，发生在内地的数以百次战后各类屠杀那般遮掩、躲藏。
战后，清廷自己很大方地记录广州屠城，是斩兵民万余后，继续追剿余众至海滨，溺死者无算。
据《广东通志》记载，满清大军这次在广州，杀七十万人。
因为明末记录广州府十三县人口总人口为40万人，所以，这一死难者数字，一直被很多现代学者质疑。
当代清史专家李治亭对广州庚寅浩劫总导演尚可喜高度评价，媚词讴歌，更是醉人：
为发展和密切满汉民族关系作出了重大贡献。
他们对逻辑上可以假设的事实，终究是视而不见。
明清战争非常吊诡的是，率清军战后屠城的将领，大多是汉将或降将。
明帝国户籍，是以每户实际纳税人和壮丁统计人口。如是一家四世同堂100口人尚未分家，老弱妇孺都不在户口之内。
如此，被记载40万人广州府十三县人口，当年，何止百万？
明清战争期间，从华北到江南，由川陕而两湖，满清兵戈到处，无不荼毒地方。
当年，满清大军气势汹汹自川黔、两湖、闽赣战略包抄而来，危机之下，又有多少平民百姓为躲避战祸，颠沛流离向南逃亡，躲到岭南？
当然，这一逻辑上肯定存在的人口数字，因为没有翔实记载，也只好随风飘逝。
往事随风飘逝干净，不信？读者朋友可以随便问问成都、广州等地的本地朋友，知道明清战争时期的本地往事者，可能寥寥无几。
诸如江南、四川、广东，不过是那场暴虐和血腥的明清战争的局部。
冰山一角之外，那场战争暴虐和血腥的全局，早已藏在岁月彼端，如今再看，更是扑朔迷离。
清帝逊位，民国成立，满汉事实上早已融合一家。
那场3、400年前两个帝国的战争，摇身演化，已成古代兄弟之间大融合的火拼。
清帝逊位，五族共和，是满汉彻底融合的历史性标志事件。
历史已为历史，然而，历史却依然是历史。
经历千辛万苦，由那些暴虐、血腥、残酷的往事走到现在，历史背负之沉重，想要写出来，确实非常不容易。
后话：
一个财力、科技、军力、民力都堪为占据绝对优势的明帝国，居然会败于一个相对落后太多的渔猎、游牧军事专制帝国。
历史吊诡之极，尤其让人困惑。
为此，我将在军事、战略角度，由1619年的萨尔浒会战开始，陆续回望、猜想、讲述那场由明帝国与满清帝国主演，由蒙古人、李自成、张献忠等配角，再由日本人、朝鲜人、俄罗斯人、葡萄牙人、荷兰人跑着龙套的军事战略大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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