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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石诗选

哑石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哑石，四川广安人，现居成都，供职于某高校数学学院。1990年开始新诗写作。集册有《哑石诗选》（诗集，2007，长江文艺出版社）、《如诗》（诗集，2015，阳光出版社）、《火花旅馆》（诗集，2015，台湾秀威）等。曾获第4届刘丽安诗歌奖（2007）、首届华文青年诗人奖（2003）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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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热的天，小区里紫薇竟开得

云蒸霞蔚！看着它们，

你，忽然想写写诗歌圈子里的坏趣味。

某某沉湖忌日，大家伙一窝蜂

转发纪念文章。对于某某

后人来说，不知道这算不算坏趣味？

直到有人翻检出某某主动托身

野蛮势力，大家，又迅捷转发各种

高论、批评。如此，仿佛只能算坏趣味？

设想过往年代一棵草的心是具体

怎么跳的，已相当危险，况且，

你的智识并不曾真切分辨那时代的悲欣。

我的质疑、趣味也不见得怎样，譬如，

长衫一袭，怎能促进社区选举？

但是，你若老给我讲诗的本质如何如何，

我则会毫不犹豫认定那是坏趣味。

天这么热，人偷懒，还想找点乐子？

紫薇路边呼呼开，哪管你趣味不趣味。

（2016，8，25）

一个事实，以及事实背后因缘的

运作（甚至只能有一种解释），

二者之间，你，究竟真的相信哪一个？

曾是孩童，父亲的暴怒下瑟瑟发抖，

但冬天，我相信开花的石头。

你说说，这两个形象，究竟哪个才是我？

事实，在不同人眼中份量不同，

同一时刻，我可能是两个甚至更多个我，

但黑夜，地面总有镜子，闪烁辉映

流火的银河。写诗这件事，有人强调

它朴素的、向众人鞠躬的一面；

有人则说：真是神秘之物啊，如镜中淬火。

想想，仔细想想，再告诉我：你

究竟更喜欢哪个说法？朴素可赢取更多人

信任；神秘，真会神秘地少犯错误。

但野蛮的、对诗吐口水的时代要除外。

常识每每破碎于暴力之海时，

诗艺，有点奇怪地必须小灯塔一样突出。

（2016，8，26）

餐厅，词语弄潮儿的加油站？

撷取晚霞的颓废也需要

粗壮点的气力。

当往事翻卷、破碎、重启，

再加些星光冰糖拔丝，

就可翻新礁石间夜航的英勇戏剧？

向小小孤岛学习熏香，隔离

羊排辩证法浓烈的异味，

以为纯真就是阔气；

又像百年新诗，沉默的虎鲨，

深海里改造潜泳姿势，

迎风撒网者，误捉牵须的宝器。

海市蜃楼中，其实任何人都

重新编织着词语本质。

灶台边上，切莫让汗珠

洒落进吸满了炉火的吱吱油锅里：

好奇的其实是丝丝饥饿，

我踮脚，翻炒一盘青椒土豆丝。

（2016，8，23）

韵律，来不及保护他的身躯

年纪越大，越多喜欢奥登一点。

对这个时代来说，他的

自我较劲有种微妙、闪烁的庄严，

混合着看似优越的谦逊感。

他的爱确实是充沛的，

如其坚硬、沟壑清晰的面容。

你知道，我的余生不足以

真正与死者平等对话，

或者从身边发掘一条新基石；

也不够再次改变晨曦弯腰的

体验，混合玫瑰与冰碴的

燃烧，在宁静的狂喜和理性

之间。但可以，看见一尾银鱼

跃出河水，并伸手触摸到

语言天际线，那一抹黛青的山峦。

（2016,11,21）

能理解市场之“善”的人，

修炼稀有资源。灵活的唇舌，

可能不太情愿从覆盖地球的市场上，

从旋转成浮雕的浪花交易中，

品咂出“不公”之水刺、苦盐。

酱油拌饭仍目光炯炯不同流俗？

彼时常识此处谋略看山河荧变。

肝胆悬浮，星流丝缕震颤，

谁的牙齿没体会过暴君的激动呢？

它的本性之“恶”，一如

内旋锥光的暗，若外旋，

则可接管众生“平等”的心愿。

阳光垂布野史笔尖如慈悲的性器，

行间距晦涩雾埋一浪又一浪清泉。

（2016,11,19）

唯物之“恶”已把人作为铰链的一部分，

作为闪亮的潮湿，或者历史草屑。

但人不会只如此。他制造各种事故。

失败，几乎是他唯一的技能，

从未平息的、几乎伟大的技能——

黑格尔，一个白袍修士，他照看物的残缺，

以至用“完整”的恐怖，来粉碎自身。

（2015,12,13）

雨在雨丝中依然抽象孤立，

如瞳眸深处的亮云。

绝望，张目于空气政府结冰。

它耸身成游窜的飞针，

时不时蜇你一下。

接不接受不重要，哥德尔，

逻辑化了自己的高傲和

审慎，立起一个个

石质方尖碑。他直觉到

别人直觉背后的神秘物事，

只是他直觉的一部分。

现代语言多艰涩、精细，

但又错愕于冰针融化的无名：

没有清晨需交出自己的

迷思，更无诸种欢爱

于某部宪法中必得遵循的

星际悖论。此世的一个

小小尴尬是：生前，

奥登曾叫亲友在其走后

烧毁一切往来信件，

但没人，按他说的那么办，

就算精研韵律之人，

有把握让文字的山水与

德性，生出丝丝新绿，

即使，奥登曾为此暗自庆幸。

（2016，2，25）

与自我谈诗

对于诗，太健全的神志是可怕的。

这就是说，那神志清明，

内蕴了晨雾般对神志的限制。

期盼想象力的羊群，催生斜坡上

青草，如舌尖泌出一滴蜜，

这略略等同于赞许新生源自心声，

但保持住了一丝丝神秘。

可能的问题是：历史约等于你身体，

但不是只有真实事物才够格，

更多时候，褊狭的得胜者事后之

编织，看上去像是从内部

滋生的噼啪引力，在花苞中，

在月球、潮汐之间沉沉的逻辑里。

也许，美，只是从各肖像抽象出的

反肖像的差异，差异于一面

清澈的凸透镜，将枝柯间不同

角度射来的光，处理为曲率连续

变化的凸面之透视。人的位置

在哪？诺瓦利斯说：最本真

的意义上，哲思，乃是一种抚爱。

此刻，最抽象的“原始”岩画，

也能白云出岫般递来葱绿的

同情心；人的额头下，散发

苦杏仁气味，分列左右的两块

湿润凸镜，两块小晶体，意味着

伦理，必将由两组方向相对的凝视

交织而成。诗的人伦，简单些，

严格“含义”上，它，吐出两个

极点映射、复膜母本的黎曼球：

一个左旋寂静，一个右转静寂，

如乌有，或乌有对称物质的技能。

相比于可接近光速计算的理性，

诗的优势是灼热天真；而相较于人

断电般愚蠢，诗的优势，

在于词语呼吸里加载的清澈理性。

晨曦，借由词语记忆，潜入

诗的心脏瓣膜；神秘涡轮，

于自身差异自身的独一性原则里，

泵动，让心眼上，曲线螺旋，

花叶婉转，似乎是受孕于光的

大造化：黑铁男，白银女，黄金眼……

（2016，4，9）

在一篇翻译成《诗教》的文字里，

弗罗斯特，谈到了海森堡

测不准原理，作为某种“新式隐喻”：

空间是一个隐喻，时间是一个

隐喻。将数字，这毕达哥拉斯对于

宇宙最妙、最有成效的比喻，

同时引入空间领域和时间领域，就是

把两个不同的隐喻，混淆起来。

弗罗斯特说：它们不能搀和在一起。

物体的速度和位置不能同时测准，

问题，就出在混淆这里。

自然，他错了；接着，又将

其类比于芝诺飞矢不动的悖论，

就更是错上加错。文艺分子，尤其

宗教家，当他们想要辩论时，

情急中，老爱借最新科学结论来说事，

但又不清楚其为科学的前提，

如此情形，将来甚至会愈演愈烈。

这是笑话吗？可能并不是。

换个角度看，弗罗斯特的说法

还真有些意思：真理是世界的一种

隐喻，爱，是世界的一种隐喻。

将诗，同时引入真理领域和爱的领域，

就是把两种不同的隐喻混淆起来。

测不准之情形，必然会发生。

作为读者，我们要回答的问题是：

同不同意将它们搀和在一起？

可能，当海浪举起手想表示否定之时，

沉船就喊起来了：没问题呀，能！

（2016，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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