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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晓贤诗选

2018-01-09 宋晓贤 星期一诗社

宋晓贤,男,1966年生,湖北天门人。1989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同年开始诗歌写作,先后编有诗集《练习曲》、《被禁止的游戏》、《化悲痛为食量》、《写给母亲》、《梦见歌声》等。现在广州某中学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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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


那些猫整夜惨叫

在院子里惨叫

它们具有

把爱的欢愉

化成悲伤的

神奇本领

抑或是它们的爱

本来就充满了悲伤


我真不知道

当有人向他们

默默抛掷石头的时候

它们该怎样猜

怎样想,以及

怎样恶毒地骂娘




我的三味书屋


这一天我们拔草

有一朵花,叶子肥大

想起奶奶告诉我们

神在天上笑

地上就开花

老师说:拔了,忘掉它……


接着就下了雨

我们回到书屋里

看着窗外,雨水

自天上落下

我的百草园在雨中荒芜

荒废为蟾蜍的住家


自习诗写功课

1是野草,8是蛤蟆

在雨水溅落的地方

开放出一朵迅速被遗忘的花


一天又一天

我们坐在教室里

等着老师进来说

放学了,回家吧……




同居一室


有时候我幻想

跟死者同住一屋

他悄悄地腐烂

我悄悄地生活


寂寞的时候打开收音机

听死者写的音乐

死人最谦虚最懂事

每当此时他低头沉思留下无边的沉默


我说肖邦最妙

他从不拿崔健反驳

性格实在温柔,就像

我最好的朋友,心爱的老婆


尽管我满腹经纶

尽管我口若悬河

但最终被同化掉的

不是他,而是我……




耶稣在中国


满面风尘的耶稣

带着几个门徒

也曾到中央之国

传播福音,不远万里


像白求恩,他很瘦

许多人把他当乞丐

但他靠给绝望的人

治病,耐心地帮助


穷苦人赢得了信任

唯独对他所说的末日

还有即将降临的那个神

不以为然,他们


谦虚地笑笑

他心急如焚,想自己

短暂的一生

连开个头都不够


接着就来了县令

指责他聚众闹事

蛊惑人心,他被

收入大牢,还有人告他


勾引女人,于是

他又一回被处置

这回施的是宫刑

阿瞒比他来得要晚


佩着短剑,眉宇间

意志坚定,他有句名言

不可有一人负我

宁可我负天下人


这样的人才能干大事啊

这样的人才能干大事啊

他差点就统一了中国

还杀死了千千万万的人





假如我们的爱

停留在上半部

那他们会怎么说呢?

毛孩子的游戏

永远也没有结局?


如果我们的爱

转移到下半部

那他们又会说:还不曾

触及到,灵魂深处




如果


比方说你生活在城里

如果你不幸娶了个乡下女人

那么,按照法律,孩子的户口就得

归属女方,但是

如果你有幸和她离婚

孩子也许会判给男性

然而,如果你们再度成亲

孩子又会复归女方……

朋友们,请原谅,我也明白

这根本不是诗,而是

绕口令一般的法律条文


如果理论家们硬是要说

生活是诗,那么

我们生活的诗化

就会显得

有些怕人




牛痘的故事


种牛痘能够预防麻疹

这是科学结论

如果能够把知识活学活用

那也许会有一连串的

数不清的发明


比方我曾经用报上的事例

提醒女友,将来如果

我变了心,你该不会

一刀斩断我的是非根吧?

当时我们正在热恋中

她就难免有些惊慌失措的表情

“不可思议,这样怎么能够行?”

她说。于是我就明白

这样一来,我就可能避免了

类似的命运,这就表明了

有话要光明正大地说

也许就能避免了阴谋与突发事情


倘若每位国王登基的当日

都能对臣民打一针预防针

众位爱卿,兄弟我今日腆为人君

将来若是我老弱无能

众位该不会谋我的反吧?

底下人一定会齐声低诵:

臣罪该万死

岂敢岂敢!


这样一来,就不知能够

遏制多少颗狼子野心

倘若是把这样的话语悬于国门

那么天下也许就能够从此太平




一生


排着队出生,我行二,不被重视

排队上学堂,我六岁,不受欢迎

排队买米饭,看见打人

排队上完厕所,然后

按次序就寝,唉

学生时代我就经历了多少事情


那一年我病重,医院不让进

我睡在走廊里

常常被噩梦惊醒

泪水排着队走过黑夜


后来恋爱了,恋人们

在江边站成一溜儿

排队等住房、排队领结婚证


在墙角久久地等啊等

日子排着队溜过去

就像你穿旧的一条条小花衣裙

我的一生啊,我这样

迷失在队伍的烟尘里


还有所有的侮辱

排着队去受骗

被歹徒排队强奸

还没等明白过来

头发排着队白了

皱纹像波浪追赶着,喃喃着

有一天,所有的欢乐与悲伤

排着队去远方




阿巴阿巴


如今到了城里,

我仍时时怀念

那个哑巴师傅,

在我童年的世界里,

他可算是个特殊的人。

小理发师,长得很帅,

两颊修得光洁,

头发也理得很俊。

我老是疑惑:

他怎样替自己理发?


哑巴理发师

跟着老师傅

走村串户,也许

要轮上一年

才能到我家,母亲

备酒备饭,孩子们

也乐得满地打滚。


村里人一个个来,

一群群地来,

把那奇形怪状的头颅

交到哑巴师傅手中。

白布单围上脖颈,

你坐端正,

听候哑子的摆布。

哑子在背后

很小心地咳嗽,

很文雅地咳嗽,

手指轻抚上来,

柔软,微冷

羊毛剪子咔嚓响,

其实像小兔子吃草,

细细地啃,小心地啃

一下一下啃得精细

好听,像一支歌,

一支哑子哼出的歌。


拍拍肩,刷掉乱发

哑子拿镜子晃你,

阿巴阿巴地问你,

满不满意?满不满意?

你伸出大拇歌儿,

他准保欢喜,

哑巴就喜欢大拇歌儿,

朝讨厌的人伸小手指头。


总而言之,

一个哑子

像一张白纸,

大伙儿都喜欢他。

他从没骂过人,

也就不招人骂,

也没人在背后

讲他的闲话。

他没脊梁骨,

他通体透明,

他被语言融化了…


到今天,大家

都还念他的好,

还说他要是能说话

就更好了,

准能娶上个好媳妇。




万恶的旧社会


从旧社会过来的人

大都缺胳臂少腿

有的没了头

有的去了势


只有子宫里来的人

完好无损

这就说明了

在万恶的旧社会


起码还有子宫是干净的

因此至今无人敢骂

万恶的旧子宫

这是公道的


问题是:从子宫里来的人

后来也都受了害

似此,我们也只好

一代一代骂下去:


在万恶的旧社会

……




天安门


有一个重要会议

地点就在天安门

广场上的汽车

也在开会,商讨


重要问题,卡地拉克

西装笔挺,德高望重

主持会议,挥一面

三角小旗。奔驰


皮鞋铮亮,奥迪

在一旁假装斯文

皇冠胖了一些,桑塔纳

日见消瘦,文静


这些人高雅地交谈

喝汤也喝得没有声音

红旗来得最晚

但会场上早已没有它的位置


它轻咳一声,打破寂静

大家冷冷地回头

亮了亮屁股灯,无人

应声,红旗在后排


踱了几步,想找回

往日的威信,但不知

从何说起,它

连咳几声,掩饰尴尬


然后背着手远去

远去…缓缓地穿过

广场上的人群





在这个平淡的日子里

我出发了,同一时刻

在我看不见的街角

一只小狗独自出门


我的脖子上没有绳子

我不停地写字

就像小狗一路上嗅着

街边的树皮和草根


这不是随意的兴之所至

也不是稍纵即逝的书法作品

我只是担心在衰弱的暮年

找不到返回故乡的路程




盲姑娘


“哎——”是她

在寻找我们,

她在花丛中微笑,那么美

她怎么下楼来了?外面

又是春光明媚,

阳光之中一片漆黑


她灿然一笑,看见了我们

她是——瞎子

她一定爱上了我们中的一个


阳光下的人们都是瞎子

春天里的人们都是瞎子




冬天


细雨斜斜地飘落

伴随着败叶,金黄的

枯焦的,撒落在

我的发上,肩上


就象欢笑的人们

为一对新人祝福,尽情欢唱

但我是孤身一人

是没有妻子的悲伤的新郎


我的恋人,她叫幸福

住在秋天,在很远的地方




死者比生者更受尊重


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

我之所以没有受到

足够的重视

仅仅是因为我

还活在世上


她们非要等我死去

创造一个神话

然后她们才能用自己

心中的幻觉

把自己打动


死,多么庄严

多么悲壮啊

可惜的是,活着的人

无法把它加以利用





午后的一场大雨

并不能带来晚霞


雨停了

可天色依旧灰暗


太阳象是被拾垃圾的孩子们

揉捏着,脸上污迹斑斑




一念


中午,我隐约地感到

死神用它冰凉的手指

悄悄掐了我一下

猛然惊醒

吓了一跳

写下这几句

是为了纪念

这危险的一步


我差一点儿

在那只潮湿的枕头上

醒过去




小学改成的牛屋


在上来屯使用了

数十年的旧小学

去年被改成了牛屋


学校门前的标语

也被废物利用

改成:

好好吃草

天天长肉




1958年 


这一年,春季大旱

谁也挡不住

土地开裂,露出

干枯的肚肠


老鼠逃出米缸

庄稼颗粒无收

我们的好乡长

为了不让上级失望


连夜派人把耕地

先漆成草绿

再涂成金黄




乘闷罐车回家


腊月将近

我整好行装,踏上旅程

乘闷罐车回家

跟随一支溃散已久的大军


平日里我也曾自言自语

这一回终于住进

铁皮屋顶

一米高处开着小窗

是小孩办急事的地方

女孩呢,就只好发挥

忍耐的天性

男男女女挤满一地

就好像

每个人心中都有位沙皇

就好像

他们正开往西伯利亚腹地


夜里,一百个

梦境挤满货舱

向上升腾

列车也仿佛轻快了许多

向雪国飞奔


我无法入睡

独自在窗前

把冬夜的星空和大地

仔细辨认

我知道,不久以前

一颗牛头也曾在此处

张望过,说不出的苦闷

此刻,它躺在谁家的厩栏里

把一生所见咀嚼回想?


寒冷的日子

在我们的祖国

人民更加善良

像牛群一样闷声不语

连哭也哭得没有声响




疲倦的夜晚


雨停息了,傍晚的天空

爬满螃蟹虫

白杨树叶像小狗尾巴

欢快地摆动,迎接

疲惫不堪的主人

他两手空空,站在楼下

泥泞中向三楼望去

窗子敞开,阳台边上

搭着小狗的脏被褥

小狗小狗,默不作声

一连几天,它病着

一连几天,天阴着


日头也病了,晕眩,眼冒金星

呕出灰色的秽物

每天晚上,妈妈先给

小狗煮牛奶,然后

为我热汤,加入冻豆腐

我的衣服破了,自己补

每一种技巧,都学着

妈妈的样子

这些日子啊,只有生病的狗

眼含痛苦,无所事事的人们

收获麻木和贫穷




白诗歌 

宋晓贤


白诗歌作为一个诗歌概念从2004年开始酝酿,至今年刚好10年,也实在应该纪念一下了。2004年前后几年,也许是论坛的黄金时代,之前就已经有一帮诗人活跃在广东诗人俱乐部这个论坛上,大家应该是感觉到电子刊物不可捉摸的虚无性,就有了物质主义的想法,想办一个纸刊,把纯精神的东西物质化,拿在手上,似乎比电子的东西牢靠一些。十年来,共出版了《白诗歌》纸刊七期,谁知时到如今,电子书大行其道,掌上生活早已经势不可挡,回想起来,我们当年的想法实在太老土了。但是,土归土,当年提出白诗歌这个概念,本来就是比较不时髦的,是土的,到今天,我们也没有觉得它有多么过时。 


诗人大草是个蛮有感召力的诗歌活动家,从2013年他召集广州深圳诗人第一次在广州白云仙观聚会起,就渐渐形成了一个关系亲密的诗人群体。2004年初,在广州参加垃圾诗派的一个诗歌朗诵会。在现场的除了广州的诗友,深圳也来了不少人,大草、汪白、晓水、小棋、一回、花间、小抄、罗西、阿斐、陈述应该都在。受诗歌活动热烈情绪的感染,广深诗人群也蠢蠢欲动,当晚初步提出白诗歌的概念,大草等诗人大都表示认可,之后经过网上探讨,大致确立白诗歌的定位:我们主张一种语言朴素、通透,却是直抵本质的诗歌,读者很容易进入,但又颇有回味余地,讲究诗歌语言与意境上的留白。这似乎与胡适开创的白话诗遥相呼应了,但,也不拒绝后现代意义上的解读,用今天的网络语言来说,白诗歌就是语言与灵魂的“裸奔”。 


这10年间,网络论坛渐渐式微,自媒体城头变换大王旗,两三年换一个花样,诗人的写作应该是更加自由了,交流更少了还是更多了?对我来说,是更少了,大家都自己说自己的去了。我翻了几册《白诗歌》旧刊,读到2013年第七期的余文浩主编的序言时颇受鼓舞,他写道:“我同时在读《橡皮——中国先锋文学》,翻阅多期《汉诗》,从我孤陋的比较性所见所读而言,白诗歌不得了,真的不得了!……她的作品不得了,在这个众声喧哗……公知辈出的时代,白诗歌是稳健的,白诗歌是沉静的,白诗歌的‘白’正在是现实最匮乏最需要的一种可贵品质”,我马上想到,这些年来,城市的空气诚然越来越污浊了,当然,首先污浊的是人的心灵。我发现,诗歌没有力量阻止城市变脏,诗歌没有力量阻止人心变脏。那不是人干的活儿,人能够把一切弄脏,但是,再想把它们洗白,却不是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白诗歌》未必需要一直办下去,如果当初写作和办刊物的目的是为了返璞归真,那么,停下来,又何尝不是一种返璞归真呢?正如诗人谢湘南在《白诗歌》第6期编前语中所言:“白不是自由,白是对自由的追逐。” 


翻开旧杂志,在创刊号的序言中,我写道:“是广州深圳众诗友的热情催生了《白诗歌》。在编辑过程中,我发现,做与大家有关系的事能使人的感情加深。大草的宽厚,一回的热情,花花的随和,汪白、与或非和汪汪的豪爽,晓水、湘南冒着大雨来接我们,陈述、阿斐的任人宰割,小抄的博爱,罗西的大肚……都让我难忘。我体会到,这么多的人才,这么大的力量,要是大家伙儿再不齐心协力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每次聚会都只停留在吃喝空谈上,等精力消耗完了,等愤青都变了愤中,愤中都变了白头翁,队伍就会渐渐散了。” 


围绕白诗歌运行的这些年,一回和花间付出的最多。遗憾的是,汪白兄数年前大病一场,失去了他心灵里存着的丰富的诗歌记忆,白诗歌同仁中有些人又有了新的生活方向与乐趣,《白诗歌》所存留的诗歌与友情的记忆,会渐渐沉默在电脑硬盘的深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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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自我
孜孜以求
继承突破颠覆重构
个性先锋自由开放
理念
星期一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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