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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斯特罗姆诗选-伊沙、老G译

Transtromer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1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Tomas Transtromer,1931年4月15日-2015年3月26日),瑞典著名诗人,被誉为“20世纪最后一位诗歌巨匠”,同时是一位心理学家和翻译家,1954年发表诗集《17首诗》,轰动诗坛。至今(截至2013年1月)共发表诗歌200余首。曾多次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并终于在2011年10月6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理由是“他以凝炼、简洁的形象,以全新视角带我们接触现实”。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善于从日常生活入手,把有机物和科学结合到诗中,把激烈的情感寄于平静的文字里,被誉为当代欧洲诗坛最杰出的象征主义和超现实主义大师。特朗斯特罗姆一生共发表了十二部诗集,两百多首诗,他的写作缓慢而沉潜,有时一年最多写三首诗,有些诗往往要用几年的时间打磨才完成,如《有太阳的风景》,前后耗时7年才最终完成。有人评价他是“像打磨钻石一样写诗的人”。1954年特兰斯特罗默首次发表了他的《十七首诗》(17dikter)。《十七首诗》之后出版包括《途中的秘密》、《完成一半的天堂》、《看见黑暗》、《为死者和生者》、《巨大的谜语》等十余部诗集。在这些诗中他还试写过白体诗,但后来他更喜欢自由诗。《诗十七首》在瑞典诗坛引起轰动,成为20世纪五十年代瑞典诗坛上的一大亮点,成名以后陆续出版了诗集《途中的秘密》(1958)、《完成一半的天堂》(1962)、《钟声与辙迹》(1966)、《看见黑暗》(1970)、《路径》(1973)、《真理障碍物》(1978)及《狂野的市场》(1983)、《给生者与死者》(1989)、《悲哀的威尼斯平底船》(1996)等,获得了多项国际及瑞典国内的文学类奖项,颇有国际影响。他于1958年和1966年发表了两部书,书中描写了到西班牙、巴尔干半岛、非洲和美国旅游的经历。音乐在他的诗中也起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比如他对爱德华·格里格的描写,或者他写访问博物馆的诗,比如《一个来自贝宁的人》是他看了维也纳民族艺术博物馆非洲艺术部分后的感受。1996年他发表的《悲伤吊篮》(Sorgegondolen)尤其富有艺术性。特兰斯特罗默也是一位业余音乐家,他会弹风琴和钢琴。他最新的诗集是2004年发表的,内容是死亡、其预兆和经验。

北岛、李笠、黄灿然、董继平、马悦然等,都曾将其诗歌翻译成中文。


《发成乱码的Email,给G》(代序)

伊沙


在大师消夏的龙马屋岛上

特朗斯特罗姆的苹果园里

我内心所有的声音

都是说给你听的

老头听懂了我的《色盲》

并且表示赞许

可我却再一次

从片刻的喜悦中逃离

小桌上安放着他

诗集的印度文版

刚刚寄达这里

可我却并不嫉妒他的成就

而是对他

持续到暮年的爱情

羡慕至极

十二年了

当他因中风而失语

语言的能力降低为

对一只蜜蜂

吱吱的模仿

只有老伴莫尼卡

能够听懂他的话

了解他的全部表达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似的

满含期待地

望着她,望着

亲爱的

这就是我们的未来吗

前提是我配吗

好,我什么都不想说了

从现在起

我就为此而努力


(2002年8月于瑞典)




《果戈理》


大衣褴褛仿佛狼群。

脸像一块大理石板。

坐在他的信堆里,在轻蔑与过失

窃窃私语的小树林间,

哦,喘气的心,像一张纸片吹过冷淡荒凉的

走廊。


此刻夕阳正在爬行好像一只狐狸在故土之上,

在仅剩的时刻把草点燃。

天空中布满野兽的角蹄,街灯下

四轮马车悄然行进仿佛一个影子在

父亲点灯的庭院之间


圣彼得堡与湮灭处于同一纬度

(君不见斜塔有佳人?)

冰封的民宅漂浮如水母,在其周围

这不幸的男子穿起他的大衣。


而在此处,笼罩在禁食中的,是这名男子,先前曾被欢笑的牛群包围,

但这些早已久违,自打它们将自己带到远方的开阔地带,在树线之上。


人类无常的赌局。

瞧外面,看黑暗怎样猛烈地灼伤一整条灵魂的银河。

起来!然后驾上你的烈火战车离开这故国!




《面对面》


在二月生命肃立。

鸟儿不愿飞翔,心灵

倚在停泊的塌桥上磨损。


树站立着,将其背影转向我。

深雪被死神的吸管丈量。

足迹在地壳之外老去。

语言在一块帆布下憔悴。


有一天某种东西来到窗口。

我停下工作,举头望去。

赤橙黄绿青蓝紫。一切事物转过身来。

地球和我,一跃而起,跳向对方。




《致境外友人》


I

我把致你的信写得如此贫乏。是因为我无法写得

膨胀和臃肿,像一艘老式飞船

划破夜空,最终飘走。


II

此刻该信在信件检查员手里。他打亮他的灯。

刺眼的灯光刺得我的字词高高飞起,像铁栅栏上的猴子,

发出咯咯声,继而复归于静,然后露出它们的牙齿。


III

请细读字里行间的意思吧。我们将相会在200年后

当旅馆墙壁里的窃听器被遗忘

终于能够睡觉了,蜕变成三叶虫。




《水手故事》


冬天有一些光秃秃的日子,海是

山的亲戚,蹲在灰色羽毛里,

短短一分钟的蓝,长达数小时有浪,像苍白的

猞猁,徒劳地寻求着海滩砾石的栖息地


在这样的一天,很可能,海里的残骸跑来寻找

他们的主人,安居在城镇的喧嚣里,被淹死的

船员们吹向陆地,命比烟斗里缭绕的青烟还薄。


(在北方游走着真正的猞猁,有利爪

和总在做梦的眼睛。在那里,在北方的日子里

昼夜都生存于一座矿井下。


那里唯一的幸存者可能坐

在北欧火炉旁,听着

那些冻死者的音乐。)




《关于历史》


1

三月的一日,我沿海而行,谛听。

冰像天空湛蓝。在太阳下破裂。

太阳用覆盖在冰层下的麦克风低语。

汩汩而出,泡沫泛起。似乎有人在远处挥舞一张床单。

这全像历史:我们的现在。我们被淹没,我们在谛听。


2

会谈像飞行岛一般靠近、相撞……

然后:一座战栗不已的妥协长桥。

全部交易正在进行,在星星的眼皮底下

在未出世的苍白的小脸之下

被驱逐的人在虚空里,隐姓埋名成谷米。


3

1926年在非洲旅行的歌德假扮成纪德,目睹了一切。

一些面孔变得清晰,来自于他们死后见到的一切。

当来自阿尔及利亚的每日新闻被大声读出

那里出现了一幢大楼,所有窗户都被涂黑

所有的,只有一扇除外。我们在那里看见德雷福斯的脸。


4

激进分子和反动分子同居像一桩不幸福的婚姻,

被另一个人塑造,又依赖于另一个人。

但我们是他们的孩子必须挣断锁链。

每一个问题都在用它的母语哭喊。

去,像一名侦探那样,去往真相被践踏的地方。


5

外边距建筑物不远的空旷之地

一张被抛弃的满载新闻事件的报纸数月来一直躺在那里。

它在阳光雨露中日夜生长、老去

在路上变成一种植物,一颗白菜头,在路上存在着,直至与大地融为一体。

正义仿佛一段记忆被慢慢转化融入你的自我。



《冬天的公式》


1

我在我的床上睡去

继而在龙骨下醒来。


凌晨四点

当生命精挑细选的干净的骨头

冷冰冰地相互交往。


我在燕子中睡去

继而在老鹰中醒来。


2

在路上街灯下的冰

闪烁似猪油。


这不是非洲。

这不是欧洲。

这是就“这里”而言的其他任何地方。


并且它是“我”

仅仅是一个词

含在12月黑洞洞的口中。


3

这所学院的展览馆

在黑暗中展示着

闪烁像电视荧幕。


一把隐蔽的音叉

在严寒中

发出它的音调。


我站在布满星斗的天空下

感觉这个世界在爬

自我外套爬进爬出

仿佛在一座蚂蚁山里。


4

三棵黑橡树伸展到雪之外。

如此粗野,但手指灵活。

伸出它们的巨瓶

绿叶将在春天沸腾。


5

公车爬过冬夜。

微光闪烁,像云杉林里一只船

那里的道路是一条狭窄、幽深、死去的运河。


几名旅客:有老,有少。

如果它停下,熄灯

世界将被删除。




《打开的窗》


一个早晨我站着刮脸

在一层楼上

打开的窗前

我启动电动剃须刀。

它开始震颤。

发出越来越大的嗡嗡声。

生成一阵骚动。

生成一架直升飞机

和一个声音——飞行员的——穿透

穿过喧嚣,尖声叫道:

“睁大你的眼睛!

好好看看这一切吧,这是你最后一次。”

我们上升。

低低地飞过夏天。

我喜欢这么多东西,它们有重量吗?

绿色的数十种方言。

特别是木屋墙里的红色。

甲壳虫在阳光下在粪便里亮晶晶的。

地窖被树根拔起

穿过空气到来。

活动活动。

印刷机匍匐行进。

眼下人是

惟一静止的事物。

他们默哀一分钟。

尤其是乡村墓地里的死者一动不动

仿佛一个人坐等婴儿期的照相机拍出的一张照片的时候。

飞低点!

我不知道我在何方

转过头来……

竟有双重的视野

像一匹马。




《夜班》


1

今晚我下到压舱物之间。

我是沉默砝码中的一块

防止船舶倾覆!

黑暗中模糊的面孔就像石头。

它们只能发出嘘声:“别碰我。”


2

另一个声音穿过,听众

滑翔,像瘦弱的影子,越过收音机

发光的波频。

语言游行,与刽子手步调一致。

因此我们必须获得一个新语言。


3

狼来了,每时每刻的敌友

用他的舌头舔着窗子。

山谷充满爬行的斧柄。

这夜间飞行专家的喧嚣泛滥成灾的天空

慢吞吞地,仿佛来自一张轮椅,喝过烈性朗姆酒。


4

他们正在挖掘城市。但此刻万籁俱寂。

教堂墓地的榆树下:

一架空空荡荡的挖掘机。铲子躺在地上

一个倒在桌子上睡着的男人的手势

他的拳头握在身前。——钟正敲响。




《压力之下》


蓝天的引擎嗡嗡,震耳欲聋。

我们住在这里,打了个寒颤,观摩

海洋深处突然洞开

贝壳和电话嘶嘶鸣叫。


你只能从侧面看到美,匆匆忙忙。

田间密实的谷物,黄色小溪五彩缤纷。

我脑海中平静的阴影被画在那里。

它们想蠕变成谷物并兑换成黄金。


黑暗降临。午夜入睡。

脱离大船,小船下水。

你独在水中央。

社会的黑船漂移,渐行渐远。




《舒缓的音乐》


建筑物关闭。太阳爬进来,通过窗玻璃

和温度升高的桌面

它是那样强大足以负载人类的命运。


今天我们在室外,在长长宽宽的斜坡上。

许多人穿深色的衣服。你可以站在阳光里,闭上你的双眼

感觉自己正慢慢被吹向前去。


我太少下海。但我此刻在这儿,

在后背安静的巨石之间。

石头正慢慢向后迁徙,自海浪之上。




《7月,喘息之所》


躺在高高树下的男人

也是在那之上。他,古树,在纷扰的树枝之外,

摇来摇去,

坐在一把弹射座椅里,以慢动作释放出来。


男人下来,在水中通过令其眼睛眯缝的桥墩。

桥墩比人更快地老去。

它们拥有银灰色的木材和石头,在其胃里。

眩目的光正好打进去。


男人在一条租船上旅行了一整天

穿越闪闪发光的海湾

最终将睡在一盏蓝灯里面

当岛开始爬行,像大飞蛾穿越玻璃。




《郊区》


男人穿着的工装裤有着与地球从一道沟里爬起来时同样的颜色。

这是一个过渡地带,陷入僵局,既非乡下又非城市。

地平线上的起重机想要来个大跃进,

但时钟反对它。

零散在四周的水泥管道在灯光下以其麻木的舌头轻轻拍打。

汽车零件商店占据着一个旧谷仓。

石头投掷出的影子仿佛月球表面的物体一样锋利。

然后这些地点越变越大

像用犹大的银子买来的土地:“窑匠一块田,埋葬外乡人”。




《几分钟》


矮松在沼泽中支撑着它的王冠:一块黑不溜秋的破抹布。

但你什么也没有看到

与根相比:分布广泛,秘密蔓延,不死或半死的

根系。


我、你、她、他也会长出枝条。

伸展到某人的意志之外。

伸展到大都市的范围之外。


阵雨从乳白色夏日的天空落下。

感觉就像我的五官与另一种生物相连,它顽强地运动着

像衣着明亮的跑步者,在一座球场上,黑暗正倾泻而下。




《俳句》


电源线路延伸

横穿霜的王国

所有音乐的北方。


白太阳是一名

长跑者,反抗

死亡的蓝山。


我们不得不与

小号字印刷的草和

发自地窖的笑住在一起


此刻太阳低垂。

我们的影子是巨人。

万物倏忽皆成虚影。


紫色兰花。

油轮滑翔而过。

月亮满了。


中世纪被保存。

外星人的城市,冷酷的斯芬克司,

空荡荡的角斗场。


树叶耳语:

一头野猪在弹管风琴。

钟声大作。


夜晚向西流动

地平线到地平线

全以月亮的速度。


上帝存在。

在鸟鸣的隧道里

一头上锁的海豹被打开。


橡树和月亮。

光。沉默的星座。

还有失去知觉的海洋。




《夜书一页》


我在五月某夜登岸

在冷冷的月光下

那里花草如同死灰,但却散发着绿色的气味。


我悄悄爬上山坡

在色盲之夜

当白色石头

朝月亮发出信号。


一段时间

几分钟长

58年宽。


在我身后,

在远处如铅块闪烁的海域

是彼岸

和统治者。


拥有未来的人。




《四月与沉默》


春天荒芜地躺着。

黑天鹅绒的壕沟

从我身边爬过

不反映任何东西。


全部的闪耀

是遍地黄花。


我被搬运在我的阴影中

像小提琴

在它的黑箱里。


所有我想说的

在抵达之外闪烁

像银子

在当铺。




《夜景》


我在夜间开车经过一个村庄,房子升起来

在前灯的眩光里——它们已经醒了,想喝一杯。

房子,谷仓,标志牌,此刻无主的车辆

一生中它们给自己穿上了衣裳。——人们正在沉睡。


一些人能够安眠,其他人描眉画脸

仿佛永远刻苦训练。

他们不敢让一切离去,尽管他们睡眠沉重。

他们休息仿佛降低了正在跨越的栅栏,在被神秘吸引过去的时候。


村外的道路远行,在森林树木中间。

并且树木,树木保持安静,彼此和睦相处。

它们有夸张的颜色,如火光。

每片叶子多么不同!它们跟着我正好回家。


我躺下睡觉,看到陌生的图片

和符号正在它们自己身上涂抹,在我眼皮后面

在黑暗的墙上涂鸦。想进入醒与梦的缝中

一封大大的信努力地推动自己,徒劳无用。




《俄克拉荷马》


1

火车停在遥远的南方。纽约有雪。

在这里你可以一整夜穿着长袖衬衣走来走去。

但是无人外出。只有汽车

在炫目的光中飞驰而去,像是飞碟。


2

“我们的战场值得骄傲

为我们诸多战死者……”

一个声音说,同时我醒了。


柜台后面的男人说:

“我没有尝试出卖它,

我不是努力卖掉它,

我只是想让你瞧瞧。”

然后他展示了几把印第安人的斧子。


一个男孩说:

“我知道我有一个偏见,

我不想带着偏见离开,先生。

您是如何看待我们的?”


3

这家汽车旅馆有一个冷漠的外形。有一辆租来的汽车

(一个巨无霸的白种仆人站在门外)

几乎没有记忆没有出行

我总算能够找到我的平衡点。




《里斯本》


在阿尔珐玛区,黄色的有轨电车在陡坡上唱歌。

有两座监狱。其中一座关着小偷。

他们在炙烤的窗口挥手。

他们喊道:他们想被别人拍照。


“但是在这儿,”售票员咯咯笑着说,像一个分裂的人

“这儿关着政治犯。”我看见墙墙墙墙

高处一个窗口有个男人

他站着将一只望远镜举到眼前向外看去眺望大海。


洗好的衣服挂在碧蓝的天空下。墙是烫的。

苍蝇们读着用显微镜方才可见的来信。

六年以后,我问一个从里斯本来的女人:

“这是真的吗,或是我梦见的?”




《急速的乐章》


黑色的一天过后,我在弹海顿,

感觉到一点点温暖在我手心里。


琴键准备好了。和蔼的锤子落下。

声音是鼓舞,是绿色,充满寂静。


声音说:自由存在

有人不向凯撒纳税。


我把我的手插进我的海顿衣袋

行为便像一个平静如水的人。


我升起我的海顿旗。信号是:

“我们不屈服。但是要和平。”


音乐是一座玻璃房子站在一面斜坡上;

岩石在飞行,岩石在滚动。


岩石滚动直穿房子

但每一块窗玻璃依旧完好无损。




《旅程公式》

(1955年,自巴尔干半岛)


1

一记模糊的声音来自农夫身后。

他不曾环顾四周。空空如田野。

一记模糊的声音来自农夫身后。

一个接一个的阴影挣断锁链

纷纷跳进夏日天空的无底深渊。


2

四头公牛来到天空下。

没有丝毫的驯服。厚厚的尘土

像羊毛。昆虫的钢笔被刮伤。


马群,瘦得像

灰色的鼠疫的比喻。

没有丝毫的驯服。太阳在旋转。


3

一股子马厩味的村庄有几条瘦狗。

共产党干部在集市广场上

在一股子马厩味的村庄的白房子里。


他的天堂陪伴着他:高

而窄,像在一个尖塔内部。

在山坡上翅膀状如拖尾的村庄里。


4

一座老屋向自己的前额开枪。

两个男孩在黄昏时踢着一只足球。

一大群急促的回声。——突然间,星光灿烂。


5

在路上,在漫长的黑暗中。我的手表

顽强地闪耀,带着被时间囚禁的昆虫。


在拥挤不堪的软卧包厢里沉默云集。

在黑暗中草地一闪即逝。


但是作者在中途进入了他的想象,在那里

他旅行,同伴有老鹰和鼹鼠。




《重创之后》


他,生病的男孩。

被锁定在一个视角里

舌头僵硬如兽角。


他坐着,将其背部转向这幅玉米地的画。

缠绕在他下巴上的绷带提醒着涂抹。

他的眼镜厚如潜水员的。一切都悬而未决

争吵不休仿佛电话在黑暗中突然响起。


但他身后的这幅画——一道风景,给他带来宁静尽管粮食是一场金色风暴。

天空像蓝色的草,还有漂移的云。黄色巨浪滔天

一些白衬衫在航行:收割者——他们没有投下任何阴影。


有一个男人远远站在田野上,他似乎遥望着这条路。

一顶宽阔的帽子使他的面部变暗。

他似乎正在观察这所房子里的这个黑暗的人物,或许还想提供帮助。

不知不觉间画面开始扩大、敞开,让病后的沉思

无效。它是火花和重击。每一粒都像火种将他唤醒!

另一位——在玉米里——给出手势。


他已靠近。

无人注意。




《黑泳者》


传说中的史前绘画

是在撒哈拉沙漠里的一块岩石上:

一个黑泳者

很年轻,在一条古老的河里。


没有工具或方法,

既不休息也不着急

切割分离出自己的影子

任其从溪流的河床上滑下去。


他努力获得自由

逃离沉睡的绿风景,

终于来到岸边

做一个与影子同在的人。




《锡罗斯岛》


在锡罗斯港,退休的货船躺着等待。

船头连着船头连着船头。停泊了很多年:

开普里恩号,蒙罗维亚。

克里托斯号,安得罗斯。

斯科蒂亚号,巴拿马。


黑暗的照片漂浮在水面上,它们显然是被丢落的。


好像我们童年的玩具,已经长成巨人

并且指责我们

我们从未成为什么。


塞拉特罗斯号,比雷埃夫斯。

卡西奥佩亚号,蒙罗维亚。

大海已经读透了它们,从头至尾。


但是我们首次来到锡罗斯岛,那是在晚上,

我们看到月光下船头连着船头连着船头,心想:

多么强大的舰队,多么宏伟的一体!




《夫妇》


他们关灯,洁白窗帘

微光一闪,片刻溶解

像药片丢进黑暗的玻璃杯。继而上升。

旅馆的墙上升,溶入黑色夜空。


爱的运动已经解决,他们睡了

但他们最隐秘的思想见面了,仿佛

两种颜色见了面然后彼此相交流

在一张小男生画作湿漉漉的纸上。


黑且静。但是今晚城市已经

拉近。带着熄灭的窗。房子已经靠近。

它们站着,靠得紧紧,若有所期,

来了一群人,他们的面孔,毫无表情。




《在锻造中的船头里有一丝宁静》


在一个冬日的清晨,你感觉到这个地球

是如何在向前翻滚。一股来自于未知的

气流喷射着

击打着屋墙。


被运动环绕:宁静的帐篷。

和迁徙的羊群中秘密的头羊。

在冬日的忧郁之外

一个颤音升起


来自于隐藏的乐器。它像矗立

在夏日高高的椴树下,带着

一万对昆虫翅膀的喧嚣

在你头顶之上。




《气象图》


十月海冷冷闪烁

以其海市蜃楼的背鳍。


什么都没留下,只记得

帆船比赛的白色眩晕。


一条琥珀光耀村庄。

所有声音缓慢飞行。


狗儿的叫声是一个象形文字

被漆在花园的上空


在那里泛黄的果实瞒骗过

树,心甘情愿地纷纷坠落




《午夜转折点》


树蚁静观,窥破

虚无。但无人洞悉水滴,从暗淡的

叶子和夜晚的潺潺,在夏日的

峡谷深处。


云杉矗立仿佛尖锐的时钟

之手。蚂蚁在山影里闪耀。

鸟在哭!最终。云团

慢慢开始翻卷。




《焦虑的冥思》


风暴驾驶风车,疯转

在夜晚的黑暗中。碾磨虚无。——你

因同样的法则而保持清醒。

灰鲨鱼腹是你如豆的灯盏。


无形的记忆沉入到海洋深处

并在那里硬化成陌生人的雕塑。——绿

海藻是你的手杖。他

一个走向大海的人直挺挺归来。




《早课》


黑背海鸥,太阳船长,继续指引他的航线。

他身下是海水。

世界依然沉睡,仿佛水中

一块五彩斑斓的石头。

未被破译的日子。日子

好像阿兹台克象形文字。


音乐。我站着,陷入

用举起的双臂编织它的织锦画

的困境——像一个人物

出自民间艺术。




《轨迹》


凌晨两点:月光。火车停

在旷野上。远方的火花来自城镇,

冷冷闪烁在地平线。


当一个男人深入他的梦境,

他永远不会记得:当时他在哪儿

当他再次回到他的房间。


或当一个人深入他的疾病

他的日子全都变成闪烁的火花、蜂群,

虚弱和寒冷在地平线。


火车一动不动。

凌晨两点,月明星稀。




《晨鸟》


我唤醒我的汽车。

它的挡风玻璃被花粉盖住。

我戴上我的太阳镜

鸟儿歌声继而变黑。


一个男人买报纸

在火车站

靠近大型货车

它是彻底的红,生了锈

站在太阳下闪闪烁烁。


这里没有空虚。


径直穿过暖春的一条寒冷走廊

有人匆匆赶到那里

说他们在诽谤他

上报给主管。


穿过风景中的后门

来了喜鹊

黑白相间,地狱之鸟

乌鸫正在移动,交错而过

直到一切都变成一幅木炭画

除了晾衣绳上的白床单:

一支帕莱斯特里合唱曲。


这里没有空虚。




《国家紧张》


副部长身子向前倾斜,画了一个×

她的耳坠晃来晃去像达摩克利斯之剑。


一只斑斓的落在地面上的蝴蝶是不起眼的

恶魔用打开的报纸将其吞没。


一只无人佩戴的头盔拥有了权力。

海龟妈妈在水下以飞行之姿逃之夭夭。




《俳句》


当逃犯

被抓住,他口袋里

集满了一种可食的蘑菇


高高的门旋转回来。

我们在监狱的院子里面

置身在一个崭新的季节。


壁灯亮了——

夜间飞行员看见一抹

虚幻之光。


我们别无选择

除了和小号印刷字体的草

和地下室的笑同居。


日益暗淡的叶片

在秋天弥足珍贵

仿佛《死海经卷》


从沼泽里一跃而出!

鲶鱼哈哈大笑全身战栗

当松树敲响十二点的钟声。




《外墙》



在道路尽头我看见强权

像颗洋葱头

有着层层叠叠的脸皮

正一一松散,剥落……


剧场空了。正值午夜

文字在外墙上燃烧

未回信之谜

沉没,越过闪烁的寒光。




《鹰岩》


在动物园玻璃墙后面

爬虫们

纹丝不动


女人挂起洗过的衣物

在沉默中

死神平静


在大地深处

我的灵魂滑行

静如一颗彗星


匈牙利:奥第·安德烈 雅诺什 尤若夫 裴多菲 日拉希 冰岛:布拉吉 达达松 古德蒙兹多蒂尔 斯诺里·夏扎逊 马格努松 斯泰纳尔 沃尔 爱尔兰:希尼 (吴德安译 陈黎-张芬龄译 黄灿然译 林芸译 斯蒂芬斯 叶芝 意大利:《神曲》 但丁 薄伽丘 迪诺·坎帕纳 卡尔杜齐 维多丽亚·科隆娜 加百列·邓南遮 连蒂尼 莱奥帕尔迪 比亚乔·马林 米开朗琪罗 蒙塔莱 帕斯科里 帕韦塞 彼特拉克 普利埃泽 夸西莫多 萨巴 斯卡马卡 塞雷尼 塔索 亚·达·托迪 翁加雷蒂 安东妮娅·波齐 阿尔达·梅里尼 蒙塔莱(胡桑译) 萨巴(刘国鹏译) 立陶宛:梅热拉伊蒂斯 马其顿:波波夫斯基 荷兰:阿伦茨 林德纳 挪威:安德森 伯依松 豪格 易卜生 耶可布森 波兰:阿斯内克 赫伯特 卡波维兹 卡缅斯卡 科诺普尼茨卡 克拉辛斯基 鲁热维奇 米哈尔斯基 密茨凯维奇 米沃什 (张曙光译①  胡桑译 诗100首 《礼物》 《和珍妮谈天》) 罗兹维克 辛波丝卡 (李以亮译 黄灿然译) 申切斯卡 扎加耶夫斯基 (李以亮译 黄灿然译) 葡萄牙:安德拉德 安德雷森 阿拉乌若 卡蒙斯 奥里维拉 佩索阿 肯塔尔 萨拉马戈 希尔·维森特 罗马尼亚:阿尔盖齐 阿列克山德里 巴科维亚(桑婪译) 尼娜·凯瑟 考什布克 多伊纳什 尼娜·卡西安 奈古列斯库 托马 马林·索列斯库 斯特内斯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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