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柯林斯诗选

《家里不会有枪的又一原因》

邻居的狗不会停止吠叫。

他是以同样音高的，同样的节奏吠叫

每次邻居离开家后，他就会叫。

他们肯定是在出门时打开了他的开关。

邻居的狗不会停止吠叫。

我关闭了房子所有的窗户

并把贝多芬的交响乐放到如爆炸的音量

但我仍然可以听到他在音乐里的低低的

狂吠，狂吠，狂吠，

现在我可以看到他坐在乐队里，

他自信地昂着头，犹如贝多芬

纳入了狗的狂吠为一个音部。

当音乐录音终于结束时他仍然在狂吠，

坐在双簧管那里吠叫，

他的眼睛盯视着指挥

而指挥则用指挥棒给他恳求的指令

这时其他音乐家都毕恭毕敬

静静地聆听着著名的狂吠犬独奏，

这无尽的尾声，首先确立了

贝多芬是个创新的天才。

《纯粹》

我最钟爱的写作时间是接近傍晚的时候

工作日，尤其是礼拜三。

我会这样做：

拿一壶新茶来到我的工作室，关好门。

然后脱下我的衣服，堆在一起。

我仿佛融化而死，而我的遗产仅有一件

白衬衣，一条裤子

一壶冷茶。

而后脱下我的肉，挂在椅子上

我把它，就像一种丝衣，从骨架上退来下来，

这样做的原因是让我写成的东西纯粹

肉体彻底冲洗

没有被身体的先潜物污染。

最后我去掉每一个器官，并把它们

放在靠窗的桌子上。

当我努力敲出自己的鼓点时

我不想听到他们古老的节奏。

现在我坐在桌子前，准备开始

我是完全纯洁的：只有骨架和一台打字机。

我该提到，有时我把阳具留下来。

我发现很难忽略诱惑。

于是我便是一个有阳具的骨架在打字机前。

在这种情况下，我写非凡的情诗，

大多数是挖掘性和死亡的联系。

我自己就是注意焦点：我存在于宇宙中

这里除了性，死亡和打字别无所有。

在这个法术之后，我把阳具也取下来。

于是我就剩下骨架，一直打到下午。

至关重要是，必要挣脱。

这时我只写死亡，语言的最古老的

主题，轻如我肋骨之间的气息。

然后，我奖励自己，日暮西山时驱车兜风。

我换上我的器官，穿上我的

肉体和衣服。再把车倒出车库，

在蜿蜒的乡村路上飞速驶过树林，

穿过石墙，农庄，冰冻的池塘，

一切完美安排犹如著名十四行诗中的词。

《坟墓》

你看我的新眼镜好看吗

站在绿荫树下，

我父母合葬的墓前，我问道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长时间沉默

笼罩成排的死者

这块野地以及远处的树林，

根据中国人的信仰，

这是一百个沉默中的一个

每个沉默都是独特的，

而差异如此微小

只有少数专业僧侣

才能区别。

他们让你看上去很学究，

我听母亲如是说过

一次，我躺在地上

把耳朵贴柔软的草地。

然后，我翻了个身，把我的另一只耳朵贴到地上，

也就是我父亲喜欢对它说话的那只耳朵，

但他什么都没说，

我无法在中国的一百个沉默中

找到一个

以适合一他创造的那个

尽管我才是那个

刚刚杜撰这一档

中国人一百种沉默说法的人---

夜船沉默

莲花沉默，

寺钟沉默的表弟

只有更深更柔，像花瓣一样，在其最远的边缘。

《上课》

早上，看见历史

躺在沙发上打着呼噜，

我便从衣架上取下他的大衣

把它的重量加在我的肩上。

它将保护我在寒冷中步行

去村里买牛奶和报纸

我想他是不会介意的，

尤其是在我们昨晚的长谈之后，他是不会的。

当我身上挂着冰柱回来时

他是那么出乎意料的暴怒，

你看，他一个个翻查那些诺大口袋的样子，

确保没有主要的战斗或英国女皇

从里面掉出来，在深雪中迷路。

《失眠》

数完世界上所有的羊之后

我又开始数羚牛，蜗牛，

骆驼，云雀，没完没了，

然后，我把世界上所有的动物园，水族馆加起来

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加。

到天刚亮，我就睡着了

噩梦中险些在洪水中溺水，

对着已事先装好的诺亚方舟

隔着上涨的洪水喊叫

奇妙的船帆驶来接着一点点变小。

现在只剩下一个侧影在地平线上

地球上唯一的一条船在消失。

当我在汹涌的波浪中升降时

当我集中精力关注长颈鹿夫妇，

他们的脖子伸出屋顶时，

我的生活停止在我的面前闪现。

所有的动物眨眼消失出视线

我仰浮水面，双眼紧闭。

我想象出所有的鱼类的图片

在一块水域跃出栅栏，

一种颜色的鱼接着另一种。

《大学堡》（1）

回首往事，

我意识到我教过的学生

人口足够一个小镇。

我可以看见它坐落在纸张的景致里，

冬天粉笔灰飘落

夜晚漆黑如黑板。

人口在老化，却从不毕业。

炎热的下午，他们在公园里期末考试挥汗如雨

天冷时，他们在炉火边颤抖着

朗读杂乱的散文。

铃声每小时鸣响，每个人带着书左拐右弯

来到街上。

我忘记了他们姓在先，名在后

按字母顺序排列。

那个总举手男孩

是市议员，他拥有个日用百货店。

那个有口红签名的女孩

斜靠药店，抽着香烟，

象机器一样梳刷着头发。

他们的成绩缝在衣服上

象参考了霍桑（2）。

打“A”和“A”的学生一起散步。

得“D”的学生驾驶遇到下一个“D”时按喇叭。

所有学创作的学生躺在

法院的草坪上，弹奏琵琶。

无论走到哪里，它们围成一大圈。

不用说，我是市长。

我住在枫树街和主街的交汇的白色殖民楼里。

我很少离开家。汽车车胎己瘪

停止在车道上。藤蔓爬绕门廊秋千。

偶尔有一次，学生敲门

拿一张迟了15年学期论文

或者有关叶芝或双间距的问题。

偶尔会有个学生出现在玻璃窗外

看我着对着壁纸讲课，

测验吊灯，斥责空气。

大学堡（1）：Schoolville，诗人在这里玩词汇游戏，英语中ville词尾，表示市，镇，堡的意思。可以翻译成“大学城”，或“大学镇”但觉得不能完全表达诗人的用意，所以这里译为“大学堡”。

霍桑（2）：霍桑效应（英语：HawthorneEffect），又称霍索恩效应，是心理学上的一种实验者效应，是指当被观察者知道自己成为被观察对象而改变行为倾向的反应。霍桑效应起源于1927年至1932年期间，美国哈佛大学心理学教授埃尔顿·梅奥带领学生和研究人员在西方電器公司（WesternElectric）位于伊利诺伊州的霍桑工厂（HawthorneWorks）进行的一系列心理学实验。

《十岁的烦恼》

整个想法让我觉得

象有不测来临，

比任何胃痛

或我在弱光下阅读造成的头痛更糟糕-

一种精神的麻疹，

心灵腮腺炎，

丑陋的的灵魂水痘。

你告诉我说，现在回忆为时过早，

那是因为你已经忘记

一岁时的完美简单

二岁引进了美丽的复杂。

不过，我可以躺在床上，记住每一个数字。

四岁时，我是一个阿拉伯魔术师。

以某种方式喝一杯牛奶

我可以让自己隐身。

在七岁我是军人，九岁我是王子。

而现在我常常呆在窗口

看着傍晚阳光。

过去，它从来没有如此庄重地落在

我的树屋旁边，

我的自行车从来没有象今天那样

靠在车库上，

深蓝色的速度已流失掉。

这是悲伤的开始，我对自己说，

我穿着我的运动鞋走过宇宙。

这是和我想象的朋友说再见的时间，

开始第一个大数的时间。

似乎就是昨天，我曾相信

我的皮肤除了光什么都没有。

如果你砍我，我就会闪光。

但现在，当我在生活的人行道摔倒后，

我的膝盖脱皮。我在流血。

《我的人生》

有时我把它看成一条直线

用铅笔和尺子绘成

横切过世界这个圆

或者象用手指刺穿

一个烟圈，悠闲，好奇，

但随后太阳会出来

或电话会响

于是我不再浮想

仿佛它是一件东西，

一个大气球和记忆

或很多东西，

一连串的小农庄小镇，

一条黑暗的道路蜿蜒穿行。

假设这是一快田地

我一直每天锄地，

锄啊，唱啊，

然后在一个田垄沟里睡眠，

或者既然一半已过，

一扇半开的门，

雨水从屋檐滴落。

和你一样，它可以是任何东西，

只有一个蛋的鸟巢，

一个通向千间客房的走廊---

我闭上眼睛时

一切发生的事都出现在眼前

或者花上几分钟

看看窗外，

因此，有些日子我觉得

它肯定同时即是所有，又是虚无。

而今天早上，我等坐在床上，

穿着黑色毛衣，戴着眼镜，

窗帘拉开，窗子推上来，

我是一个湖，我的诗，是一只空船，

我的生活就是那微风

吹过了整个场景

扰动了它抚摸着的一切---

水面，斜帆

甚至沿岸那些深沉，枝繁叶茂的树。

《中心》

当黎明露出第一道缝隙

房子一侧的窗子

霜冻着明亮的橘橙光，

而房子的另一侧

每一个淡蓝色的窗子里

一轮满月高挂，圆满，白色的火焰，

我在一侧远眺，然后到另一侧，

从一个房间转到另一个房间

仿佛在不同的国家，或者身体的不同部位之间。

然后，我停下来，站在中间

伸出双臂

象里奥纳多的画中人，裸露在完美的圆环中。

当我开始行动变慢时

我可以感觉整个房子在和我一起转，

脱离了地球自转。

太阳和月亮在所有的窗子里

仍然，旋转着，和我的指尖一起，

太阳系和我有角度的

旋转，早晨的自我狂，

穿着拖鞋，站在走廊的地毯上转动，

伴着凉凉的橘色，蓝色，和白色

做一个安静的，悠然的旋转，

所有的轮子，指南针，轴，卷轴

都和我一样前所未有的一样清醒。

《鱼》

年长的服务生

刚把我点的鱼放在我面前，

它便开始用它那一只扁平，

发光的眼睛盯着我。

我为你感到遗憾，它似乎在说，

只身孤影在这糟糕的餐馆用餐

沐浴着如此不近人情的阳光

还被西西里岛可怕的壁画所包围。

我也觉得对不起你，太--

被生拉硬拽出海面，现在横尸在

匹兹堡某些煮土豆旁边---

我拿起我的叉子时回敬它说。

就这样，我的晚餐在一个陌生城市

那里有河流和灯火通明的桥梁

感到荣幸是，不仅有冷藏的葡萄酒

柠檬片，还有同情和伤感。

即使在服务生撤掉我的盘子后

上面的鱼头仍然盯着我

精致骨头的圆顶

可怕地暴露着，留下给香菜做寿衣。

（原野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