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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塞克斯顿诗选

Anne Sexton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安妮·塞克斯顿(Anne Sexton1928-1974),美国著名女诗人。1928年出生在马萨诸塞州。在寄宿学校的时候,做过时装模特,二十岁时和Alfred Muller Sexton私奔,到北卡罗纳州去结婚,因为那儿的结婚年龄是18岁。他们生了两个孩子,于1973年离婚。1954年她第一次精神崩溃,1955年二度发作,遇到了Martin Orne医生,从此他成为她的终生治疗师。她出版于1960年的首部诗集《去精神病院半途而返》的第一首诗就是《你,马丁医生》(You, Dr Martin)。她对马丁医生完全信任,在第一次的心理治疗中,她对他说自己什么也不能做,唯一的才分是做妓女。而马丁医生后来对她说,根据自己的分析,他觉得塞克斯顿具有创造性,于是鼓励她写作。于是她报名参加了一个写作班,写作成为她日常心理治疗的一部分,不仅如此,没有受到过多少学校教育的她,作品还被发表在《纽约客》等著名杂志上。后来所谓的自白派的最经典的意义,也就显示在自白和心理治疗具有一致性。在所谓的“自白派”中,塞克斯顿是惟一承认这个命名的,而且被认为是最能代表这个流派的诗人。1957年她在一个作家研讨会上遇到了斯诺德格拉斯(W. D. Snodgrass),得到他的鼓励,并成为好友,他的《心头的针》给她很大的影响。同年,她参加了几个写作小组,结识了玛克辛·库明(Maxine Kumin),并在罗伯特·洛厄尔(Robert Lowell)的写作班里遇到希尔薇娅·普拉斯,成为好友,经常一起喝酒(还有一个总是一起的男生叫乔治·斯达巴克 George Starbuck)。玛克辛·库明成为塞克斯顿的终生好友,她们俩经常彼此写诗论诗,塞克斯顿也最信任她的意见。1974年10月4日,她和库明一起午餐,回家后,她躲进车库,发动汽车,用一氧化碳自杀。死时,她是波斯顿大学的创作教授。

  她的一生大部分生活在Boston附近。1967年因诗集《生或死》获得普利策奖。被誉为“用她伟大的深刻的思想完成她的诗作,至今仍然鼓励着我们……她在美国诗坛留下了独特的声音。”主要诗集有:《去精神病院半途而归》(1960);《生或死》;《变形》(1971,对若干格林童话的改写)和《死亡笔记》(1974)。



我生命的房间


在这里,

在我生命的房间里

东西不断地变化着。

烟灰缸,对之哭泣

木墙,受苦受难的兄弟

打字机上的48个键

一只只永不闭上的眼珠,

一本本书,一个个选美竞赛中的参赛者,

黑椅子,人造皮革做的狗棺材,

墙上的洞孔

象一窝蜜蜂等待着,

金色地毯

脚后跟和脚趾头的对话,

壁炉

一把等着什么人来拾起的刀,

沙发,被一妓女压累了,

电话

树叉上生根的两朵花,

一煽煽门

象海蚌般开开合合,

一盏盏灯,

刺痛着我,

照亮了地面、点燃了笑声。

窗子,

饥饿的窗子

将树木如指甲一般戳进我的心。

我每天喂养外面的世界

尽管鸟儿

左右乱啄。

我也喂养这里的世界,

把狗饼干喂给桌子。

然而,一切都不是表面上看去的那样。

我的东西会做梦而且穿新衣,

好象是,因为我手中所有的字

以及灌在我喉咙里的海水,

使它们不得不如此。




给Y医生的信(选段)


我喜欢温暖的词。

它几乎让人无法忍受——

那么潮湿,象呼吸。

我感到大地象护士,

治愈我的冬寒。

我抚摩着大地,

虫子慢慢往上钻,

蚂蚁不停的动,

橡树叶粪便般腐烂,

燕麦天使般升起。

开始时

夏天只是一种感觉,

感觉到大地,

感觉到你。




她那一类


我走了出去,一个鬼祟的巫女,

在夜里更大胆,紧追着黑风;

梦想着做坏事,我轻轻飞过

普通的人家,一盏盏的灯:

十二个手指的孤独者,早已忘怀。

这样的女人不太象女人,

我一向是她那一类。


我在森林里找到温暖的洞穴,

在里面放上煎锅,雕刻,绸缎,

橱子,柜子,无数的摆设;

给虫子和精灵准备了晚餐;

我呜呜地叫着,把这混乱重新安排,

这样的女人总是被人误会,

我一向就是她那一类。


我一直坐在你的车中,赶车人,

我挥着裸臂答谢途经的村庄,

认定这最后的光明之路,幸存者,

你的火焰至今咬在我的腿上。

你的轮子转动,我的肋骨压碎。

这样的女人不会羞于死亡。

我一向就是她那一类。




赞美我的子宫


我身上的每个人是只鸟。

我拍击我所有的翅膀。

人们想把你切除下来,

他们办不到。

人们说你空的无法测量,

但你并不空。

人们说你病得快要死亡

但他们错了。

你象小学女生一样歌唱。

你没有被撕裂。


可爱的重物,

赞美作为女人的我

和作为女人的我的灵魂

赞美这核心的生物,赞美它的喜悦

我为你歌唱。我敢于生活。


你好,精神。你好,杯子。

系住,盖好。盖住里面的东西。

你好,田里的土壤,

欢迎你,草根。


每个细胞都是一个生命

有足够的东西使一个民族高兴。

平民也拥有这些货物,这就够了。

每个人,每个集体都会说:

“真不错,今年我们又能播种,

盼望获得丰收。

预报说有枯萎病,但已经被消灭。”

许多妇女一齐唱着:

一个在鞋厂咒骂机器,

一个在水族馆照料海豹,

一个在开伏特车,心情沉闷,

一个在大门口收入场费,

一个在阿利桑那给小牛扎脐带,

一个在俄国拉大提琴,

一个在埃及换炉子上的瓦罐,

一个在把卧室刷上月亮的颜色,

一个正在死去,却想吃早饭,

一个在泰国,躺在席子上面,

一个在擦她孩子的屁股,

一个在火车窗前凝视着

怀俄明中部的景色,一个

在任何地方,一些,在每个地方,大家

似乎都在歌唱,虽然有些妇女

唱不出一个音符。


可爱的重物,

为赞美作为女人的我,

让我戴十尺长的围巾,

让我为十九妙龄少女击鼓,

让我捧着碗募捐,

(如果这是我的工作)

让我研究心血管组织,

让我检查流星的角距,

让我吮吸花茎,

(如果这是我的工作。)

让我刻部落的雕像,

(如果这是我的工作。)

因为这就是我的身体需要的东西,

让我歌唱,

为晚餐,

为亲吻,

为正确地说一声:

是的。


以上 赵毅衡 译



绝望


他是何人?

一条通向地狱的铁轨?

一件正在破裂的家具?

污水池里突然漫出的希望?

象唾液一般流进阴沟的爱?

口口声声说“永远,永远”

到后来却象卡车从你身上辗过去的爱?

一个漂入广告节目中的祈祷者?

绝望,

我不大喜欢您。

您跟我的衣裳或香烟不相配。

您干吗赖在这儿,

象坦克一样庞大,

对着我这大半辈子瞄准?

您难道不能漂进一棵树里?

为何偏要呆在我的根部,

强迫我走出我那长久以来

只是为了肚皮的生活?

好!

我带您一道旅行,

那地方我的双臂

多年来没有只言片语。


彭予 译




流产


该诞生的却消失了。

正当地球努起嘴唇,

每个胚芽从花梗里膨胀。

我换上鞋子,驱车南行。

宾夕法尼亚山脉无边地延展起伏,

一直越过远方蓝色的群山,

像蜡笔画的雄狮披散着绿色的长鬃。

它的道路如同被镂刻的灰色搓衣板;

事实上,土地在这里正爆发出邪恶的撕裂声,

煤从一个黑洞里流出来。

该诞生的却消失了。

丛生的小草像细香葱一样坚韧,

我不知地球何时会爆裂,

我想知道任何脆弱的生命怎样才能幸存;

到达宾夕法尼亚,我遇到一个侏儒,

他竟然不是兰姆伯尔斯蒂茨金……

他感受到了成熟的爱情开端。

返回北方时,天空都在变薄

明亮得如一扇高大的窗户。

道路平坦得如同镀锡的床单。

该诞生的却消失了。

确实,女人,这种逻辑将会导致无牺牲的损失。

或者你的意思是说,

你害怕……我流产了的这个婴儿。




奥斯维辛之后


愤怒,

黑得像一支钩子,

赶上了我.

每一天,

每一个纳粹

早上八点,都带走,一个婴儿

用他的油锅

炒了当早餐。


而死亡用一只漫不经心的眼睛瞧着

一边剔着他指甲下的脏东西。


男人是邪恶的,

我大声地说。

男人是一朵花

应该被焚烧,

我大声地说。

男人

是一只满是烂泥的鸟

我大声地说。


而死亡用一只漫不经心的眼睛瞧着

一边挠着他的肛门。


有着粉红的小脚趾,

奇妙的手指的男人

不是神庙

而是一座户外厕所,

我大声地说。

让男人再也端不起茶杯。

让男人再也写不了书。

让男人再也穿不上鞋。

让男人再也抬不起眼睛,

在一个柔和的七月之夜。

永不。永不。永不。永不。永不。

我大声地说出这一切。


我恳求上帝不要听见。


以上 马永波 译




神们


萨克斯吞太太出去寻找神们

她开始向天上瞧

希望看到一位高大的白色天使,扶着蓝的拐杖


没有


她其次转而察看那些有学问的大书

而那些印刷的字向她吐唾沫


没有


她向那伟大的诗人朝香礼拜

他向她脸上喷火


没有


她在世界上所有的教堂祈祷

学到了不少文化知识


没有


她去大西洋、太平洋、上帝总该..


没有


她去到菩萨庙、波罗们庙、金字塔

找到大量的明信片


没有


而后她返回到自己的房子里

而世间的神们被关在厕所中


最后,总算!......

她喊道,并且

锁上了门




有星光的夜晚


“这并不妨碍我强烈地要求宗教(我能说这个词吗)。而后,我在夜晚出去画星星”

———梵高给他兄弟的信


那城镇不存在,只剩下那个地方

那里有一株黑发的树,向上漂

好象一个淹死的女人,朝向燥热的天空。

城镇静悄悄。夜晚有十一颗星,在沸腾

啊星光,星光照耀的夜晚!我正是要

象这样死去。


它在运动,它们是活的

甚至月亮在它的橙黄的铁枷里膨胀

象上帝,想从它的眼睛里推开孩子们

那古老不可见的蛇吞下了星星们

啊星光,星光照耀的夜晚,我正是要

象这样死去


进入那急忙的夜的野兽中

让那条巨龙给吞掉

从我的生命中分裂出去,

没有旗帜,

没有肚子,

没有呼喊。




穿过大西洋


我们在不是季节的时候出航,进入一阵蛤蚌灰色的风

经受可怕的艰难

狄更斯在这里晕船,航行了

二十个星期,或二十天

我用五天爬行向他。

围着长袍———

不象凯撒,而象火腿和肝肠

我在船头休息

热风的灰烫嘴

瞧着我的船

绕过波涛

好象一个老妇人算命,解释手掌心样容易。

我想,当我往北看,一个田野上

成群的驴躺下等死


船已离港二十七小时

我已进入了她

她可能是一只鲸鱼

睡了二千年,船公司

最后的四毛钱的马蒂尼酒

和钢的个人房间,那里总是黑夜。

在它的里面我想到

一个人挖向星球的路

而忘记了“光”这个字

我曾在很多城市走路

几里长的铺地毯的鼹鼠的甬道。

在那里面我是十个说法语的女子

她们懒洋洋地到处躺着象被单。


啊我的大西洋有着裂口的海岸,

“岩港”和“小间湾”的沾有污迹的门

那些海港闻起来象动物的内脏

老天真的王后,你到哪里去了,

你这玛头和维多利亚房子的贵人?


我读过我母亲航海日记的每页

我读过我母亲航海日记的每页

我学会了他们的文字,好象他们学狄更斯

我象吞子弹样将这些字吞下去

但我忘记了那最后的客人———恐怖。

不象他们,我不能在船舱里翻腾

如在分娩

现在船尾水痕之路

总离我西去

一片破旧的新娘面纱无法解释

富有诱惑力,总是匆忙下楼

从不逗留,总是不满足


船继续开着

好象没有发生什么事

一代又一代

我走着她的路

她将向东走,一..又一..,航过古老的血流

将它清楚地剖开

每个小时在撕开它,捶打它,捶打它

用力穿透好象穿透一个处女

啊她是这样迅速

这死了的街道从不停止!


以上 郑敏 译




真理唯逝者知道


献给母亲,1902年3月——1959年3月

父亲,1900年2月——1959年6月


逝去了,我喃喃地走出教堂,

不让那生硬的送殡行列跟去坟场,

让死者单独躺在柩车前进,

六月,我已厌倦于自己要勇敢了,

我们开去凯角,

太阳从天空流泻下来,

我陪着自己

海水抛上来象一道大铁门,

我们接触了。

在另一个国家,人们仍然死着。


亲爱的,风卷起如雪的白浪,

当我们接触时,

我们整个被触及了。

没有一个人是孤独的,

男人为此而死,或差不多如此。


那么逝者又如何?

他们赤足躺在石舟上,

假如舟能停止航行的话,

他们仍然象石头多过象海。

他们的咽喉,眼睛和指节,

拒绝降福。


(张错译)




星夜


“那并阻挡不了我——我是否该说出这个词——对宗教的迫切需要。于是我便在夜晚出去画星星。”

——梵高致弟弟书中语


这个城镇并不存在

仅有一棵黑发老树偷偷伸腰

它象一个溺水的女人溜进炎热的天空。

寂静的小镇只有夜的黑锅煮沸了的十一颗星。

哦,闪光的星夜!

我愿这样死去。


星星在移动,它们都是活的生命。

甚至月亮也在它橙色的铁圈中膨胀

犹如上帝,从他的眼中推开孩子们。

啊,星光灿烂的夜!

我真想这样死去:


撞入夜那匆促的野兽,

让这条巨龙吸尽我的生命

没有旗帜,

没有腹腔,

没有呼声。


(赵琼、岛子译)




想去死


既然你问到,大多数的日子我记不起来。

我走在我的服装里,没有被那趟航程记录下。

然后,几乎难以名状地迫切返航。


即使在那时,我已无从对抗生活。

我非常熟知你提及的刀叶草,

你已放在太阳下的摆设。


但自杀有一种特殊的语言。

像木匠想知晓哪种工具。

他们永远不问如何建设。


两次,我已经非常完全地表白我自己,

已经缠住敌人,摆布他,

已经雇佣了他的手艺,他的魔法。


这样,沉思熟虑,

比油或水更保暖,

我已经睡着,张口说着梦话。


我不认为我的身体在针尖上。

尽管眼角膜和残余的尿已不在。

自杀者们已经背叛了身体。


死产的,他们不总是死的,

但使人目眩,他们难忘毒药如此甜蜜

甚至连小孩都在观望和微笑。


去强辩所有的生命都在你的话语之下——

如此,一切都靠自己,成为一种基督受难的热情。

死亡是一个伤感的真相;被打伤的,你已说过,


可是,她等待着我,一年又一年,

直到如此优美地复原一个旧伤口,

从一个有害健康的牢笼清空我的呼吸。


和谐了那里,自杀者们有时不期而遇,

对着那个果实大发雷霆,一个被充气的月亮,

留下他们从吻里错拿的面包,


留下不小心翻开的书页,

某些事物难以言说,话筒掉下,悬在电话线上

而爱,不管它是怎样的,一种传染病




你,马丁医生


你,马丁医生。走着

从早餐到疯人院

八月末,我快速穿过

有消毒的隧道

在那儿,行动的死者

仍在谈论着

并迫使他们的骨骼反抗

治愈的感觉

在这夏日公寓里我是一个女皇

还是一只

高高烟囱上可笑的蜜蜂?


面对死亡。我们站成

断断续续的线,等待着

他们打开门

在冰冷的晚餐入口处

他们清点我们

发出口令。我们微笑着

穿着罩衫走向肉汁

我们列队咀嚼

我们的号牌已乱

我们抱怨着


像学校里的白粉笔。

没有什么刀子

可以切断你的咽喉

整个早上我一直系着鹿皮靴

但一开始我的手不停地

落空。我解不开他们常做的活

现在我把它们放回原位

每一根发怒的手指头

要求我尽快使明天恢复常态


当然,我爱你

你靠在柔和的天空下

为我们这些木头人祈祷着

这些狡猾人的后裔啊!

明亮的花冠 新的花冠

它正戴在杰克头上

你的第三只眼在我们之间

移动着。像光

分开了我们

睡觉和哭泣的居所


在这儿,我们是一群

尚未长大的孩子

凭借最好的监视我无所顾忌地

长着。马丁医生

你的业务就是人

你在精神病房里叫着

你神启的眼睛在我们之间逡巡

在厅堂外

对讲电话侍候着你

你在狡猾的孩子们的牵引下


穿过。他们像解冻的洪水一样

跌倒的身子

我们不可思议地交谈着

嘈杂而有点孤独

忘了一切罪恶吧我就是女皇

我难道总要迷失?

从前我是多么美丽啊

现在我也应是我自己的

数着这一排、那一派鹿皮靴

看它们等候在

安静的架上




音乐游到我的身边


等等,先生

哪一条路可以通往家里?


他们关上了灯

黑暗充满每个角落

这个房间没有任何标志

四个小姐,80多岁

每个人都拿着菱形手巾

啦啦啦,音乐游到我的身边

我能感觉到她们快乐的情绪

她们留给我的这个夜晚

在山上这个秘密的处所


想象吧。收音机响着

每个人都疯了般

我爱它,这个夜晚

我跟着音乐旋转,一圈又一圈

音乐在感觉中流淌

用它滑稽的形式

音乐比我看得更清

我记住它!好好地记住

这一个夜晚


这是11月一个特别寒冷的日子

甚至天上的星星都被捆住

而月亮又太过明亮

它用光线分开我,击打我

在我头上叮叮作响

我已忘了休息


晚上8点,他们用这把椅子挡住了我

没有任何标志告诉我

路要怎么走

正好收音机响着

音乐比我记得更清

哦,啦啦啦

这音乐游到我的身边

这个晚上我又来了

我旋转着,一圈又一圈

我一点也不害怕


先生!




铃儿


今天,圆形马戏场的海报员

正在卸除他们的装置

在具体的墙下

孩子们已忘了他们知道些什么

父亲,你还记得吗?

只有一种声音还保存着

那一群漂亮的大象隐约

的脚步声。那年老的狮子

发出的吼声

那铃儿是如何

使空中飞人感到震颤

我,大笑着

使劲地攀着你高高的臂膀

否则就会在陌生人多毛的脚边

感到难为情

“不害怕!”你拉着我的手

急切地向我解释着

危险的一圈、两圈、三圈

哦,看那任性的小丑

那狂野的夸示

当惊叹、惊叹

当惊叹在我身上生根发芽时

我摒住呼吸:那飞人挺胸穿过

舞台的天空

他随着空气上升!

我记住音乐的颜色。记住

令人心颤的铃声

父亲,所有属于你的

也永远属于我!




一种


我要出去!一个占有的女巫

在黑黑的空中做祟

在夜晚变得勇敢

我梦到不祥,我已把

我的障碍

放在简单的房里

越来越轻,越来越

孤独的事

有十二种指向超出我的预料

啊,像这样一个女人

已经不是女人

安静、可怖

我是她的一种!


我已在树林中发现一处

温暖的洞穴

我用无数的食物填满它

用长柄矮脚小锅、用切肉

用搁板、壁厨、丝绸

填满它!

我为小虫和小兽安排了

晚餐--金雀花

有时我又把它们全部打乱

啊,像这样一个女人

已经不是女人

任性、不解

我是她的一种!


我坐上你的二轮马车,车手

请挽着我赤裸的手臂

沿着最后那道明亮的航线

经过村庄。未亡人

你的光焰仍在击打着

我的大腿

而我要用肋骨弄碎

你车轮的风,你的风!

啊,像这样一个女人

已经不是女人

不以死为耻

我是她的一种!




临时小舍


欲望之手。是的

是她的罪:在那儿

木制的浆果箱新鲜

饱满

她悄悄爬上,透过

它高高的支柱

它木头的脚

她看见,并且听到

野猪的叫声


叫吧,不用等待

和在意

树叶落在她的发上

像她,落在尖尖的岩底

纠缠在常青藤中

门外,木制的浆果箱

新鲜、饱满

一只野猪正在走近!




安妮•塞克斯顿《星夜》


  安妮•塞克斯顿Anne Sexton (1928--1974)生于麻省,在寄宿学校的时候,做过时装模特,二十岁时和Alfred Muller Sexton私奔,到北卡罗纳州去结婚,因为那儿的结婚年龄是18岁。他们生了两个孩子,于1973年离婚。1954年她第一次精神崩溃,1955年二度发作,遇到了Martin Orne医生,从此他成为她的终生治疗师。她出版于1960年的首部诗集《去精神病院半途而返》的第一首诗就是You, Dr Martin《你,马丁医生》。她对马丁医生完全信任,在第一次的心理治疗中,她对他说自己什么也不能做,唯一的才分是做妓女。而马丁医生后来对她说,根据自己的分析,他觉得塞克斯顿具有创造性,于是鼓励她写作。于是她报名参加了一个写作班,写作成为她日常心理治疗的一部分,不仅如此,没有收到过多少学校教育的她,作品还被发表在一些《纽约客》等著名杂志上。这也是后来所谓的自白派的最经典的意义,自白和心理治疗具有一致性。在所谓的“自白派”中,塞克斯顿是惟一承认这个命名的,而且被认为是最能代表这个流派的诗人。


  1957年她在一个作家研讨会上遇到了W. D. Snodgrass斯诺德格拉斯,得到他的鼓励,并成为好友,他的《心头的针》(全文翻译参看我的翻译专栏)给她很大的影响。同年,她参加了几个写作小组,结识了Maxine Kumin玛克辛•库明,并在Robert Lowell罗伯特•洛厄尔的写作班里遇到希尔薇娅•普拉斯,成为好友,经常一起喝酒(还有一个总是一起的男生叫George Starbuck乔治•斯达巴克)。玛克辛•库明成为塞克斯顿的终生好友,她们俩经常彼此写诗论诗,塞克斯顿也最信任她的意见。1974年10月4日,她和库明一起午餐,回家后,她躲进车库,发动汽车,用一氧化碳自杀。


  下面的这首诗是根据梵高那幅著名的画而作的,收入1962年出版的诗集All My Pretty Ones《我爱的所有人儿》。




星夜


那并不能使我免于对“宗教”——我该可以用这个词——产生

一种难以遏制的渴望。于是我在黑夜走出去,画星星。

——文森特•梵高写给他弟弟的信


这城镇不存在

只剩一棵黑发的树

犹如溺死的女人浮起滑向这灼热的天空。

这城镇一片沉寂。夜空沸腾着十一颗星星。

哦,多么灿烂、灿烂的星夜!我多想

如此死去。


夜空移转。星辰全都活了。

甚至月亮也披着橙黄的铁甲显得臃肿

像某个天神,从眼中挤出一个个小孩。

那隐匿的老蛇吞噬了星星。

哦,多么灿烂、灿烂的星夜!我多想

如此死去:


融入那窜腾的夜空之兽,

让那巨龙吸干,将我与

我的生命劈开,毫不招摇,

不留皮囊,

没有嚎啕。



 

安妮•塞克斯顿写给希尔薇娅•普拉斯


  2月11日是普拉斯的忌日(1963年)。安妮•塞克斯顿Anne Sexton (1928--1974)在 1957年在Robert Lowell罗伯特•洛厄尔的写作班里遇到希尔薇娅•普拉斯,成为好友,经常一起喝酒(还有一个总是一起的男生叫George Starbuck乔治•斯达巴克)。下面的这两首首,第一首写于她听到希尔薇娅•普拉斯死讯的时候,普拉斯自杀于1963年2月11日,但当时传出来的消息是她死于重感冒,因此在这首《希尔薇娅之死》中出现的自杀实际上是普拉斯以前的自杀未遂。第二首《想去死》写于普拉斯死去一周年的时候,这时普拉斯自杀的真相早已为人所知了,在这首诗里,塞克斯顿将自杀作为自己和普拉斯之间的秘密纽带:自杀者有一套特别的语言。

  在所谓的“自白派”诗人群中,另外两个人也有相同的“友情”,那就是洛厄尔和John Berryman贝里曼。贝里曼的《梦歌》中有许多是他为自己那一代人中自毁的自杀的诗人写的挽歌,例如Delmore Schwartz史华兹、Randall Jarrell贾瑞尔、Dylan Thomas迪伦•托马斯等等,而他自己也在1972年1月7日早晨跳桥自杀,他的好友洛厄尔在写给他的挽歌中,这样写到:我曾总想活到/ 躲开你的挽歌。




希尔薇娅之死

——为希尔薇娅•普拉斯而作


哦,希尔薇娅,希尔薇娅,

带着一只死盒子的石头与勺子,


带着两个孩子,两颗流星

在小小的游戏间松弛地游荡,


你的嘴巴埋进了床单,

插进了屋梁,深入喑哑的祈祷,


(希尔薇娅,希尔薇娅,

你去了哪里,

在写了那封来自

德文郡的信后,

在你写到种土豆

和养蜜蜂之后?)


你坚持着什么,

只是看你如何躺倒?


小偷!——

你就那样爬了进去,


独自向下爬去,

爬进了我渴望已久的死,


我们曾说我们都已经越过死亡,

我们将它戴上我们干瘪的乳房,


每当我们在波斯顿喝下三杯马提尼

我们就会反复地谈到它,


死,谈到心理治疗师以及方案,

死,说起话来就像新娘心存诡计,


我们为死亡干杯,

有了动机然后就是悄悄的行动?


(在波斯顿,

出租车里的

死亡之游,

是啊,又是死,

那个回家之旅

带着我们的男孩。)


哦,希尔薇娅,我记得那个没睡醒的鼓手

以一个陈腐的故事敲打我们的眼皮,


我们多么想将他让进屋子

就像一个虐待狂或者纽约精灵


可以尽到他的职,

一种必然,陷在墙上的窗子或是一个婴儿床,


自从那次之后他就一直

在我们心底、在我们的碗橱下等待,


如今我看得出,我们一直储存着他

一年又一年,积年的自杀者


我得知你的死讯,

尝到了一股恐怖的味道,像盐一样。


(而我,

我也一样,

希尔薇娅,如今,

你又这样,

与死亡再聚,

一起回家,

与我们的男孩)


我说话时只能

敞开双手,伸向那个石头之所,

而你的死难道

不就是一个旧归属、


从你的某首诗篇中

滑落的一块胎记?


(我的朋友啊,

虽说月亮糟透了,

国王也去了,

王后一筹莫展,

泡吧女郎还应该歌唱!)


娇小的妈妈,

你也是一个啊!

滑稽的贵妇!

金发碧眼的尤物!


1963年2月17日



 

想去死


虽说你会问,可多数日子我并不记得。

我行走在衣服里,不因那航程而留下标记。

后来,那几乎难以命名的欲望再次袭来。


甚至那时我还无以对抗生命。

我很熟悉你所提到的如刀的草叶,

还有你摆放在太阳下的家具。


但是自杀者有一套特别的语言。

犹如木匠,只想知道用哪些工具。

他们从来不问为何打造。


两次,我如此率直地表明自己,

我已缠住了敌人,吞噬了他,

吸取了他的法术、他的魔力。


就这样,我沉重而缜密,

暖融融地,比油或水都要温乎,

小嘴洞开流着口水,我休息透了。


我想不到插着针头的身体。

甚至角膜和残留的尿液都感受不到。

自杀者已经背弃了他们的肉身。


死产儿,并非总会死透,

只是晕乎乎的,那般甜蜜的毒药纵使孩童

也会期待而微笑,他们又怎会忘掉。


将那股生命全都戳入你的舌下!——

这举动本身便能化作一股激情。

死,是一根悲骨;你说那是“受挫”,


然而她会等我,年复一年,

就这样巧妙地将一道旧伤弥合,

将我的呼吸从它恶劣的囚牢中抽空。


保持了平衡,自杀者有时会相遇,

对那果实发狂,一轮鼓胀的月亮,

留下那被人误当成亲吻的面包,


任由那本书随意翻到哪一页,

留下一些未说的话,任电话脱钩,

还有爱,无论曾是什么,一种感染。


1964年2月3日


以上安琪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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